拓跋玉见顾寒枝没有出手迹象,这才放开按剑的手,道:“御下不严,顾师弟见笑了。阿驽,不要挡路,让顾师弟离开!”
被唤作阿驽的青衣小厮面色犹豫,“主人,顾真传没有答应你的……”
拓跋玉的脸色冷了下来,道,“我说了,不要挡路,让顾师弟离开。这是命令。”
这次他的话语平静了许多,颇有不可违背的意味。
“……是。”
阿驽眼中闪过不甘之色,但终究没有违背主人的命令,让开一条道,恭敬地对顾寒枝说道:“顾真传,小人失礼了,请过。”
顾寒枝收好剑,深深地看了拓跋玉一眼,转身离去。
“顾师弟,鄙人今日满腔热情请你过来,不想你还是拒绝了鄙人的请求,实在是令人遗憾。顾师弟回去后务必好好考虑此事,待你离宗戡乱时,鄙人会亲自为你送行的。”
看着顾寒枝的背影,拓跋玉笑眯眯地说道。
顾寒枝脚步一顿,“你在威胁我?”
送行,可以是送人远行,也可以是送人上黄泉路!
“绝无此事!”拓跋玉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道:“鄙人乃是真诚地为顾师弟送行。顾师弟或许不知,鄙人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与你这样的天骄结交。”
顾寒枝阅历虽浅,也能看出拓跋玉绝对没有他说得这般好心。
“放马过来便是。”
冷冷地留下一句话,顾寒枝便沿着来时的小径返回了。
眼见顾寒枝消失在假山拐角,阿驽忍不住问道:“主人,此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
拓跋玉淡淡一笑,重新回到亭中,沏了一杯寒芥茶,道:“但这里是无相宗,我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宗内对一名真传弟子如何。更何况,顾寒枝的师尊,可不是普通的长老,而是掌教师叔。”
轻抿了一口茶,拓跋玉继续道:“今日就先放他离去,待他远离宗门,此事便由不得他了。他不交,就只有死路一条;交了,便让他死得痛快一些。”
阿驽面露犹豫之色,“可是,既然他身份不凡,掌教大人应该会派高人暗中保护吧?”
拓跋玉摇摇头,“你不了解掌教师叔,他若是为了自己的弟子,动用了太多宗门力量,他就不叫荆守诚了。按他的性子,顶多也就派出一两名境界稍高的真传弟子与他一同执行戡乱之职罢了。阿驽,这一路上,想要对他动手的人可不止我一人。”
阿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道:“但是主人,就算图谋他的机缘,也不至于取他性命吧?小人还以为您只是要得到顾师祖的传承。”
“夺人机缘,便已经结下大仇,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气度,放心让一个天赋异禀的敌人活下去。阿驽,你不会以为我真是什么正人君子吧?”
拓跋玉哂然一笑,道:“君子这种东西,在修行界早就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阿驽,你要记住,永远不能心怀仁慈,修行界没有君子!”
“主人,修行界是有君子的,您的父亲就是一名真正的君子。还有……”阿驽顿了顿,小心地抬眼偷瞄了拓跋玉一眼,继续说道:“您以前也是真正的君子。”
正在往杯中续上茶水的拓跋玉沉默了,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就连茶杯早就被倒满,珍贵的灵茶溢到了石桌之上,他也依旧一动不动。
阿驽不安地低下了头,话说出口后,他便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沉默良久之后,拓跋玉露出了笑容。
那是个冷酷的笑容,背后蕴藏了无尽的悲凉。
“你说的不错,父亲大人的确是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但就因为他是正人君子,我才不能像他那样。我总不能和他一样因为那狗屁的君子之道被人算计至死,最后让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哭着收尸吧?阿驽,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拓跋玉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与他不相干的事情,语气毫无情感起伏。但他手中的紫砂茶杯,悄然中已经被捏成了粉末,和他那颗早就粉碎的君子之心一般。
粉末混合着茶水,从青年手中流泻而出。
“主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阿驽说完这句话连忙跪下身子,“小人知错!小人不该多嘴!主人恕罪!”
拓跋玉轻笑一声,道:“你没有说错,起来吧,地上凉,不用跪了。”
阿驽这才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多看拓跋玉一眼。
拓跋玉目光掠过阿驽,敛去了笑容,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他看着石桌上茶水与粉末的混合物,最终喟然一叹。
父亲大人,你看到了吗,自从我不当君子后,人们都开始畏我,惧我,敬我,就连从小和我最为亲近的阿驽,也是如此。
您为我取名为“玉”,但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像你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了。
我现在已经会争,会抢,会杀了。
……
顾寒枝回到原处后,屠欢和岑笑已经结束了战斗,正在等待着他。岑笑金丝外袍上有一个脏兮兮的脚印,看样子最后还是吃了个大亏。
“二师兄,快看,小师弟回来了!”
远远看见顾寒枝后,岑笑眼神一亮,喜笑颜开。“二师兄,小师弟回来了,我就说他没事,真传弟子在宗内能发生什么意外?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带着小师弟在这园内逛逛,我去找端云师姐了。”
说完,小胖子拎着盒子,欢快地小跑离开。临走他前还不忘埋怨了一句:“二师兄,你这臭脚也太脏了,这脚印我拍了大半天都没有弄干净!”
顾寒枝走到屠欢身边,诧异地扫了小胖子远去的身影一眼,问道:“二师兄,发生了什么喜事,四师兄怎么如此高兴?”
屠欢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好色的胖子,能有什么喜事!当然是去找美貌的师姐妹了。晦气,不提他了!小师弟,我带你在这梅园中逛逛,结识一下宗内的真传。”
“好。”
顾寒枝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屠欢便带着顾寒枝在这偌大的梅园中四处走动,向他介绍一些认识的真传弟子。
梅园其实很大,而出席其中的真传们加在一起拢共不到两百,一个时辰的时间,屠欢只带着顾寒枝结识了三十几名真传。
说是结识,倒不如说是认识,不过只是寒暄两句罢了,彼此知晓姓名,留个印象而已。这些人对于屠欢找他们谈话都很意外,但大部分都对顾寒枝,或者说顾寒枝身上的顾剑臣之传承很感兴趣,甚至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真传邀请顾寒枝夜间去她的宅邸探讨修炼心得。
碰到这样的情况,屠欢往往黑着脸拉着顾寒枝离开,惹得她们嗔骂一句。
起初顾寒枝还是颇有兴致的,因为他认识的人很少。但很快他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结束了与一名抚琴女真传的对话,屠欢正要领着顾寒枝向下一名真传走去,顾寒枝忍不住出声了。“二师兄,要不就到这里吧,我对于结识其他弟子一事,不是很感兴趣。”
屠欢开心地笑了,锤了顾寒枝肩膀一拳,道:“小师弟早说嘛,爷其实也不喜欢这种事情!若不是因为师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爷才不会干这么蠢的事情。”
“多谢二师兄关心。”
顾寒枝能够感受到屠欢那纯粹的善意,那是不含任何企图的关怀。
屠欢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哈哈,小师弟莫要煽情,你我师出同门,便是一家人,何需言谢。”
“一家人……”
顾寒枝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问道:“二师兄是将我当成家人看待的吗?”
“当然。”屠欢亲切地揽住顾寒枝的肩膀,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和岑笑那死胖子,三三师妹,就是爷的弟弟妹妹。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和爷讲就是。”
屠欢的举动让顾寒枝心中升起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享受、很喜欢这种感觉。
紧跟着顾寒枝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那大师兄呢?他们说师尊门下有五名弟子,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他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