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多了。”
谢中航只低着头淡淡地回了一句,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原本眼光如剑的施水清,便换成醉眼惺忪的模样,松开抓着谢中航肩膀的手,颤巍巍地后腿两步,痴笑道:“醉……醉了……”
说罢,只见他突然脚下一滑摔坐在地,而后往桌上一趴,伏案而眠。
抚摸着手中的豆青釉陶瓷小酒坛,瞥了一眼不体面地倒在桌上的施水清,哪还像日间仪容有度的名家公子,分明只是一个酒鬼书生。
纷乱思绪在谢中航头脑中碰撞、交织、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施水清的话显然是试探。只是还不清楚,这个聪明过人的小先生究竟是察觉了多少,又不能确定究竟是敌是友。
虽然常说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与人交往要特别小心知人知面难知心。但有时候,冥冥中,人与人之间会存在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无迹可寻,没道理可讲。只在人与人的接触过程中自然而然的产生。
谢中航对施水清便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即使相处不过一日。即使施水清在妄图试探自己。即使施水清其人亦绝非自己所了解的这么简单。谢中航自己也说不出缘由,只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人,应该是朋友。
谢中航自认不是一个绝对诚实的人,这一生也撒过许多谎,说过许多半真半假的鬼话。可是,与施水清“神交已久,一见如故”这些话却必定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必须承认施水清带来的三锅头汾酒酒劲特别强,谢中航自诩饮酒无数,这汾酒的后劲可说是生平罕见。
喝了大半坛的谢中航也已然面红耳热,头昏脑胀,意识开始渐渐飘忽,眼皮也越来越沉。就这样舒服地睡去吧,抛开一切烦恼与忧思,何乐而不为?
谢中航身子向后一倒,将四肢展开至最舒服的状态,慢慢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不知时光,谢中航于迷离梦境中被现实的声音吵醒。微微睁开眼,警惕的谢中航酒霎时醒了一半,坐起身子,竖起耳朵细听,听出这是打斗的动静,而且似乎是林卿瑶在打斗。
谢中航有些艰难地起身,走过去去推仍在酣睡的施水清。但施水清的酒量远不比谢中航,哪里叫得醒。
屋内没有别的水,谢中航没办法,拿起桌上的茶水壶,举过头顶,将茶水自自己的头顶浇下。茶水很浓,带着苦涩的味道,还有被冲泡过的茶叶,湿乎乎、软趴趴的,沾满了谢中航的头上、身上。
虽然这个方法看起来不太聪明,甚至有些愚蠢,但谢中航毕竟真的几乎完全清醒了。
出了房间的谢中航,第一眼便瞧见林卿瑶正持玉龙剑力战三人。这三人谢中航一个也不认得,但见他们样貌奇特,打扮怪异。
四下再一扫,离林卿瑶不远处薛四娘也在。只是薛四娘身边还有一个拿旱烟的老头,只怕是为其所制了。楼道上躺着两人,看衣服不会错就是张成龙张成虎这俩兄弟。车夫等揽月楼的伙计死死围着薛四娘与旱烟老头。这些也更加证明了谢中航的猜测。
与林卿瑶打斗的三人。一个是五短身材的矮黑胖子,拿一把折扇。一个是又高又瘦如长竹竿一般的长马脸,手中柳叶双刀。还有一个红发蓝靛脸,带一个铜箍,使一条半长不短的熟铜棍,最是奇形怪状,活像个妖怪。
这三人武功不低,招式怪异。熟铜棍强劲刚猛,柳叶刀刀法迅疾,还有矮黑胖子一柄折扇,专攻人身后下三路,最是阴险诡谲。
林卿瑶剑法高强,现在看还能战个平手。但谢中航旁观见那三人招式怪异,配合默契,如此下去,林卿瑶以一敌三,终究是凶多吉少。
谢中航突然闪身跳入战圈,将林卿瑶蔽在身后,一把抓住攻来的熟铜棍,顺势借力去挡长马脸砍下来的双刀。
铜棍上带着强横的劲道,直把长马脸震退两丈。谢中航又挥手一掌打在红发蓝靛脸的妖怪胸口,将其打倒在地。
矮黑胖子见事有变,看准时机立即转攻谢中航,折扇往谢中航背后穴道点来。矮黑胖子自觉得手,得意地“嘿嘿”笑。只可惜矮黑胖子没想到自己的内力远不如眼前这年轻人浑厚,只见谢中航稍一运气,内劲气浪便将矮黑胖子击飞。矮黑胖子被击飞后还没等站稳,咽喉已被谢中航拿住。
谢中航突然的出手,使三人措手不及,才被顷刻间相继击退。而矮黑胖子被制,长马脸与红发蓝靛脸投鼠忌器,不敢再动,各自心惊。三人定下神,瞧清楚眼前是一个浑身湿漉,浑身还粘满茶叶沫子的年轻人,又均不由得感到奇哉好笑。
林卿瑶一见了谢中航这幅样子也是惊讶地瞪大了眼,走到谢中航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至少三遍,“你怎么弄成这样?”
谢中航取下了两片粘在自己脸上的茶叶沫子,苦笑道:“很显然,掉茶杯里了。”
林卿瑶忍不住了,放肆笑道:“满嘴的酒味,是喝醉了掉进去的吧。”
谢中航自觉荒唐,只能尴尬陪笑。
矮黑胖子要害被拿,喝问:“来者何人?敢管闲事。”
谢中航不理,问林卿瑶:“发生了什么?”
林卿瑶道:“我也不甚清楚,当时我在屋里正要休息时听到外面传来响动,赶紧出来瞧,却见四娘已不能动弹,这两人......“林卿瑶不知道张家兄弟,叫不名字,便指了指张家兄弟的尸体,“我亲眼看到这两人又被他们四人联手杀死,我明白他们是来加害四娘的,所以出手和他们打了起来。”
那边薛四娘身子不能动,口却能言,道:“谢少侠,这四个是‘泰山四鬼’,你拿住这个矮胖子是笑面鬼,我身边这个老头是吞云鬼,至于那两个,瘦高的是痨病鬼,长得最难看的叫通神鬼。这四个久居齐鲁专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此番向我发难,大概是受人所雇吧......”
说着,薛四娘努力地把眼珠转向旱烟老头,冷笑道:“我没说错吧?”
旱烟老头就在薛四娘右旁,旱烟杆同样抵着薛四娘的脖颈要处。
旱烟老头“呵呵”笑道:“不愧是薛老板娘,真是聪明,猜得一点不错。原本咱们四鬼也不敢接这笔生意,毕竟咱们也知道对付薛四娘风险太高。只是雇咱们的人舍得出钱,咱们便不得不冒一次险了。”
吞云鬼一张嘴便是烟味,熏得薛四娘直犯恶心。
“雇你们的是谁?”
吞云鬼笑道:“薛老板娘,咱们做这个生意,岂能出卖雇主?”
“你不说,我杀了他。”谢中航故作恶狠狠道,掐着笑面鬼的手劲大了两分。
见笑面鬼面色狰狞,其余三鬼都急了,“小子,你敢。”
吞云鬼道:“小子,你想我杀了薛四娘吗?”
谢中航道:“那咱们就一拍两散,看看到底是谁不敢下手。”
“慢着!”谢中航做出最冷酷决绝的样子,其余三鬼真的害怕了。
“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