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他的声音清清冷冷,让人辨不出到底有没有生气。我想这个时候或许该与他行个礼的好,可却无厘头地感觉不到手脚的位置,忽觉好笑地弯起嘴角,就听他声音渐渐柔和起来,吸口气问我:“怎么不到床上去睡?朕不过是罚你不许出宫而已,这里这么大,都随你任意走动,霸着一张椅子,难不成要拿自己的身子与朕对抗不成?自朕登基后,再没有一个人错怪了朕之后还能好好地站在朕的面前。”
我抬起头,勉强动了动僵掉的脖子。碧桐几人见是他来了,纷纷识趣地退出房门,轻轻将门掩上。
“莺儿没错,哥哥为我受了伤,我去看他有什么错?”见了他却不行礼,安坐在椅上与他说话,想来我也是头一个吧。我想这些虚礼,他应是不在意的。我心底还是怕他的,别了头补上一句:“华哥哥,你就让我去吧,我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幼稚。你一个小姑娘,如何去军营。男儿顶天立地,什么事不能自己忍过,你小看了瑞,是他执意去往边城,并非是朕的意思。”他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的看我,一双狐狸眼闪动着我不知名的情绪。
“我不小了,都嫁过人了。”我想我是故意的,如此想与他处处作对。我用了几个时辰来考虑,为什么在苏府内院生活了十几年也不过是觉得憋闷无趣而已,而在皇宫里短短一月尚还不足,我却犹如囚笼之鸟,挣扎在寂寞不甘之中。得到的结论,大抵是因为在苏府时有家人的陪伴只想要牢牢抓住前世不曾得到的温情,在长久的与世隔绝也不觉得痛苦,而外面的世界对我而言不过是未知的新奇的,我想要去看,最多只是好奇,而今我所困之处没有能够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最重要的是,牢笼之外,有我记挂的人。
“……是啊,都嫁过人了也不见长大。在我眼里,也还是个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大概是我五岁时的身高,笑语着。
“来,睡到榻上去。”他伸出一只手来,我尴尬地笑笑,与他说身子麻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弯身将我从椅子上抱起来,大步走向卧房,口里是儿时哄我的话语,边走边说:“走咯,华哥哥给小莺儿讲故事睡觉啰!”有两年,他常在苏府走动,偶尔会住下来,常常抓住半夜随着苏晨瑞乱跑的我,教训我小孩子应该早点休息。虽是教训,之后多半是连哄带骗的。
我任由他抱着,时不时,轻咳一声。不觉想起他与我说过的那些故事,那俗套的无聊话本子当真是骗小孩子的,小时候最怕就是他的床前故事,而他却乐此不疲,我也只好配合他,是以后来装睡的功夫提高了不少。
他放我在榻上,拿过锦被将我捂了个严实,沉默着,似是在准备他的故事。我缩缩脖子,将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做好听故事的准备。
“你为什么不去送他?朕以为你今日去找朕是为了此事。却不料是因为瑞。”他凝视着我的双眼,睿智的狐狸眼眼角挑起,似是我一说谎他就会马上得知。而事实上,我并没有打算说谎。
“我是想的。可我赶不上了。”这个时辰,他早已经走了,但对他来说,我有没有去送他有什么关系,他已决定再来接我的,不是么?
“你是赶不上了。他昨夜便已启程。拖到夜里才走,怕是为了等你。”君易华望着窗子的方向,面上的表情我看不真切,总觉得有些落寞。
昨夜便走了,为什么要提前一天呢?我根本不知他提前一天回国,又怎会去送他呢?
“他回国的日期不是今天么?”手在被子下捉紧了床褥,我原只想在角落里偷偷看他离去,却不想连这样的机会都错过了。
“如果说,是朕不希望你去送他呢,嗯?会不会怨朕?昨天是十五,他本就是要离开的。”他起身走向窗边,声音淡淡地传来。
我惊得半坐起来,慌张地问他:“昨天怎会是十五,今天才是!”我扒着床褥,摸出那几个正字,清晰地刻痕,是我每天认认真真刻出来的,不可能会错。“是碧桐,她告诉我错误的天数!”是碧桐告诉我的,若是出了错,是她的失误。
“不,小莺儿,是朕。他带了天圣联姻的公主一同上路,朕,只是不希望你伤心难过罢了。是以才让碧桐多于你说一天。你总是记不住日子不是么。”他重新踱回到我床前,伸手拂开粘在我脸颊的碎发。
“骗人……堂堂一国公主,怎会这样没名没分的与他这样前往他国?”作为和亲的公主,应该是像良妃那样迎娶回国,怎么说也是风风光光光的吧。
“朕是一国之君,岂会说儿戏之言。文华喜欢他,朕没办法。再说,他这个懒散太子,何时按规矩做过事?”君易华揉揉太阳穴,很是头疼的样子,暗地里,不知被林三那副性子折磨了多久,听他话中的宠溺,想那文华公主也没少折磨他。我日夜困在华莺宫,对宫外的事一概不知,碧桐她们少言,断不会与我说宫里的八卦,小丸子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我耳边乱说他的事情。
是这样么?我想起皇宫里初见他时,他一身风华霁月,沐清风而来,负手执扇,于一干别国朝廷要员面前道自己睡迟了,令人暗暗磨牙,而我却觉得知道他的人看见那样子会是觉有些令人发笑的,他素来有那样的本事,淡淡一句话,让人“无语凝咽”,只恨自己中了他的招。
公主?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打算呢?他不会爱上她,不是我太自信,而是觉得,这样的信任实在是不能吝啬。只是我失了完整的身心,找不回自己该有的自信做资本,对自己不再逃走的承诺动摇了,矛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此想着,反复觉得心痛,又觉他爱上别人也不见得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