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你不明白,我的恻隐之心并不是单纯的不忍,前世里我也算得上性情寡淡,笑有时哭有时,而痛不有时。我总是对自己说:就那么无所谓的活着吧,你看,一个人也活了这么久不是么。没有玩伴算什么,没有妈妈们的关注算什么,没有好人家来领养又算什么,我一个人攀附着孤儿院这棵大树就可以坚强的活下去,所以就是死的时候也是那么安然,心里记挂的只是当日的免费午餐。
我这一世活的安稳,老天前世里欠我的都一并给了,我再不是孤儿院角落里被人遗忘的小孩,也不用四处打工惦记免费的吃食,我是京城苏家最受宠爱的二小姐,可我仍是忘不了前生,就像煲汤,重生十六年,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沙参山药煲牛腩却还是自然而然的做了出来。人这种动物,总是贱命一条,我想忘却孤身行走的前世之旅,却在这一世怜惜他人孤苦无依。
“少廷,扶我起来。”我鲜少这样叫他,他捋捋我耳边的鬓发,说:“苏莺,你……因为他怪我么?也对,是我吓着你了。毕竟你……”
他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嘴角勾起,僵在一个苦笑上,垂首,收回碰触我的双手。是我伤害了他么?他有暂时不能对我说的苦衷……
方才他的手覆在我身上,暖暖的,现在似仍有余温,看他欲言又止的哀伤模样,我心里跟着一痛,握住他抽离的双手,急切中语不成句,说:“不,不是。吓……我只是,小宗他……”
林三微微笑着,轻柔地拍拍我的脸,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件事随你喜欢,怎么处理都好,我什么都不会做。”他站起来,又蹲下身为我穿上粉花白底的缎面绣鞋。
“主……少爷!你……”
我抬头看向门口处的靳星,他看着蹲在我身前的林三,眼睛里的情感扭成我看不懂的缠结,有着不明、崇敬、怨怒,还有几缕我辩不出的情绪。见我正看他,靳星习惯性的移开目光,冷着脸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宗。
“苏莺喜欢什么花?海棠?”他手指划过鞋面儿,我被他没来由的一句话问蒙了,低头一看,才发现鞋上绣的是朵海棠。
“喇叭花。”随便攀附着一处就能生长,没有人照料依然能绽放出艳丽的花朵,藤蔓纤细却是我自妖娆我自赏析。
“呵呵,你真是俗气。”他一边笑我一边站起身,扶我靠着他站起来,带我走向桌旁。
“莫说我俗气,这俗世间遍地俗物,你是俗人,你喜欢的白莲是俗物。”我撇撇嘴,想让他这个不若凡俗的公子哥儿受受教。他扬扬眉抬了抬眼,眼底笑意明显,却再无话,让我靠近小宗坐在桌旁,又挨着我坐下。
“小,小娘器,小宗没想过要害你,小宗不是要害你啊!”小宗颈间还留着暗红的手指印,林三竟用了这么大的手劲儿,是想置这孩子于死地么?我看了林三一眼,他对我笑笑,眉眼间都是我熟悉的温柔,与刚才判若两人,他明明在眼前,我却眼力越来越不好了,看不真切。
见我没有答话,小宗爬过来跪在我腿边扶着我的膝盖,哭道:“小宗从来没有害过人,小……夫人,小宗害你吐了血,你喝小宗的血吧,小宗的血能解毒。”
我看着他满脸的泪,琥珀色的双眸被泪水清洗过后更加明亮了,闭了闭眼,狠心一巴掌掴在他的小脸上,说:“小宗,这一巴掌,为我夫君。你不该利用我进林府,不该有这般重的心机,不该下毒暗害人。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他终是我认定的夫,我容不得人伤他,你别怪我这般自私护短。如果我对你的疼惜使我爱的人受了伤害,我会恨你,更会恨自己。”
小宗一脸清泪被我打散,拳头握紧从地上跳起来,眼睛里是不属于八岁孩子的沉重伤痛,他讥讽地看着我,手背蹭过脸颊,带着一丝决绝,说:“你容不得人伤他,可他却伤了我。玉郎三少杀了我爹,我生下来就没有娘,我爹是我唯一的亲人!爹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为他报仇有什么不对!”
我想我是能明白他的,我即不能容忍有人怀了害林三的心思,他又怎能接受唯一的亲人惨死,他说完了话,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朝林三挥去,快得让我不及去拦,只能惊慌失色地看着林三,希望他能躲开。
林三不躲不闪,扇子瞬间自袖中弹出,手腕一甩,劈在小宗的手上,小宗吃痛,短匕首当啷落地,被林三擒住一只手,也只是一瞬,就听咔嚓一声,扭断了小宗的手腕。小宗大叫出声,痛的直冒汗,头一扬,说:“大恶人,我决心报仇就不怕死,你杀了我吧!”
“谁说我杀了你爹?”林三冷冷地出声。我见他二人诉说恩怨,瞥了眼小宗被捏住的手腕,咬了咬唇选择沉默,我也不相信林三会杀人,他平时总是笑呵呵的样子,手里除了扇子就是书,怎么看都是无害。
“你敢说不是你!黑衣人,他说他亲眼看见京城玉郎三少杀了我爹,那天我贪玩回去晚了,我爹断了气倒在门口,全身都是血。你少要欺我年纪小,不承认!”
“什么黑衣人?”靳星声色严厉。
“我不知道,他一身黑衣遮了面,身边的随从称他五爷。”小宗眼里含了半星儿泪,扭头看着靳星,因他突然出声吓住了,直直答道。
“你爹是什么人?”林三一手捏着小宗的手腕,一手屈指扣起,轻击桌面。
“我爹是毒王宗卿。你又怎会不识?”小宗恨恨地看着林三,愤怒中扯动了手腕,痛的咬紧了嘴唇。
“少爷,黑衣人莫不是……”靳星问道。
“这种无聊的卑鄙事,我也觉得是他,靳星,去查。”林三淡淡一笑,吩咐着靳星。我瞧着他二人之间像是通了暗语,一句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