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他当下茶杯,自腰间取出纸扇,快速地摇将起来。忽地,他转身,目光凌冽:“为了他?”
我不语。顷刻,问他:“带,还是不带?”
“呵。”他用纸扇托起我的下巴,眼神里除了嘲弄,还有怜。
“带!”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一晚,聂玄并没有赖皮要与我同寝,反而显得不寻常。他合衣躺在睡塌上,支着脑袋朝我一直看。
“看什么?”我也合衣靠在床头,双手交叉放在被褥上。
“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幽幽地望着我的眼,说。
“我又不是去黄泉,我只是去皇宫。”我说。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他勾嘴一笑,有些自嘲。
这一晚,怎么睡都不深沉。我又梦到了我死去的养父。这一次,他没有醉酒,没有痛打我。他只是抚摸我的头,轻声说:“万事,由你决定。”一会儿,他又变成了另一个人,袁爷。袁爷站在烟雨楼的门前,背着万千灯火,他的眼眸照出了我。我身形那么狼狈,而他那么高贵。
我挣扎着醒来,枕边已是冰凉。
聂玄在黑暗中没有睡,我知道。但他看了我多久,我不知道。
次日清晨,我们早早地洗漱停当。天气晴好,集市也是出奇得早。到处是小贩的吆喝声,孩童也争着凑热闹,嘻嘻哈哈,有说不尽的乐事。
聂玄照例握着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偶尔见新奇之物,不忘问我喜欢,我每次都摇头,生怕耽误了见皇帝的时辰。直到那个小小的泥人摊吸引了我。
“喜欢那个?”他眼睛一亮,问我。
我如实点点头,但又怕耽误时间,摇摇头。
“来。”聂玄一把拉过我,惹得我一阵惊呼,却也不由得笑了,他这是帮我做决定呢。
“喜欢哪些个?”他像是有了用武之地,指着那些泥人,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来回看看,觉得哪些个都可爱,一时竟难以决定。
聂玄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呵呵笑了。朝摊贩说道:“老板,这些我都要了。”
“聂玄!”我料不到他会全部买下,“这些有好几十个呢!”
“这样回去可以慢慢挑了,不是吗?”他朝我眨眨眼,遂高声说:“都包起来!”
摊贩终于明白过来,赶忙手忙脚乱地把泥人放进一个简单的木盒子里。他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天的生意是这么顺利。
我满心喜悦地捧着盒子,跟着聂玄穿过热闹的长安街。不一会儿,皇宫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宫墙高大威严,身后是湛蓝湛蓝的天。几朵流云淌过,高翘的宫檐欲振翅飞去。琉璃瓦合着露水,含着光,映着清晨的霞,绚烂。宫墙脚下一片寂静,守门人伫立,默不作声。
天子脚下,一切井然有序。
聂玄掏出腰牌,士兵自然放我们通行。御前,好用得很。
进得宫中,但见皇宫如此气派:地阶,雕栏,皆用汉白玉;楼阁,花窗,皆工艺精湛。
聂玄带着我绕过中间那条道,走向左侧。中正阶,皇帝的道,即使此时无旁人,也无人敢造次。
方行两步,但听正殿内轰然响起: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刚刚开始。
“紧张吗?”聂玄牵着我走,一步也不停地朝前走,问我时也不回头。
“还好。”我如实答,心“咯噔”地跳。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脚步不停。
我匆匆追赶,嘴上说:“不必。”
正殿门口,站了一老太监。见我俩走近,手中拂尘一扬。
聂玄在前头停下。
老太监欲作拜跪状,聂玄阻止他,给他一个眼色。
“太子殿下,觐——见!”殿宇之内,响起老太监瓮声瓮气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