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工作如果一年四季不间断的做,适应是总会适应的,可也总有累的时候。况且解颐小的时候并不是自愿的学习,那么苦的事情,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乐意去做,只是因为没有了退路生活了逼到了那一步。后来是因为责任,她需要唱戏来养活自己和师父,再后来需要撑起那个团,在解颐他们戏剧团所唱的曲种中,丑角是大角色,几乎每部戏都有,缺她不可。也在这些不情不愿中,渐渐的对自己的事业有了很多深入的认识,
可如今解颐不用为了生活唱戏的时候,她发现这一行已经融入了她的骨子,她是真爱唱戏也真爱惜这一行。
一辈子作艺,三辈子受苦,艺人难,可艺人的血液里,流的就是这样的血。
解颐把画好的面具又挡在面前,然后拿开冲着纪誉笑,师父说,唱到最后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像自己时,才是真的功夫到家了,戏中人,做自己最难。解颐如今是真的明白这句话了,她这辈子,估计只能活在戏中了。
纪誉似乎从解颐的眼中看到些很复杂的东西,可等定神去看,又没了。
“吃饭吧,给你炖的汤都炖好了。”解颐眯起眼笑笑,把面具放下拉上纪誉去吃饭。
纪誉如今也只有和母后在饭桌上的时候可以放松一些,解颐不断的给他夹菜盛汤,让他多吃。
“昨天娘看戏的时候,太妃和窦将军的长女过来陪我一起看的,那个窦姑娘长得委实不错,性子也好,陪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解颐一边让侍女给纪誉添热汤一边说。
太妃是窦将军的姐姐,偶尔会把自己的外甥女招来宫中陪她,如今特意来太后宫中,恐怕是另有深意,纪誉只是喝着汤,淡淡的说了句,“是吗?”
“嗯,那窦姑娘也是可怜,她本来也是在选秀名额中的,上次却因为发了痘疹没能参加选秀。”解颐说。
“那有什么可惜的,反正上次朕不是一个也没选中吗?”纪誉态度仍是淡淡的。
“也不能那么说,那个姑娘确实不错,对我也怪好的,说不定上次你见到她态度就能改观。”解颐认真地说。
倒不是解颐愿意老这么保媒拉纤,实在是她看纪誉这皇帝当的太累了,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而且她看人的眼里是不错的,昨天下午那个窦姑娘知书明理,性子又温和,肯定会是个贤内助。而且窦将军又是当初最先支持纪誉亲政的一拨大臣中的一位,这个亲可以结。
见纪誉开始不说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解颐接着说:“不如明天娘请她来看戏,你也过来看看?”
纪誉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听母后的吧。”
说完后他就垂下眼沉默不语,解颐也说不上高兴,只是觉得这样对他好。
“母后……”
纪誉突然开口了。
“嗯?”解颐抬起头,“怎么了?”
纪誉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其实,孩儿心中有一个人。”
解颐十分意外,忙问:“真的?是哪家的小姐啊,怎么之前不告诉娘啊?”
纪誉只是垂着眼看着搅动的汤匙,“可是,孩儿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而且……孩儿还曾经在言语态度上伤过她。”
解颐眨巴了几下眼,说:“嗨,不管怎么说,先找来见见,你既然有了悔意,好好的跟人家道个歉,别觉得自己是皇帝就放不下架子。”
“不是。”纪誉说,“她……孩儿后来试着找过她,可是却总也找不到了,她好似消失了一般。”
“找不到了?”解颐说,“你是皇上,在咱们靖国的地界上找个人还能找不到吗?而且就没有一点线索?”
纪誉摇摇头,眼神也有些无奈和伤感,“她应该是在江湖上流浪的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居住很久。”
看着纪誉这样子,解颐觉得他是真的动心了。
“这姑娘是做什么的呀,有何特别之处啊?”解颐问。
纪誉抬起头,“她,是个伶人,曾救过儿臣的命。”
解颐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随后纪誉又垂下眼,“可是之后儿臣让画师画了她的画像四处去寻,却总也寻不到了。”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解颐轻声问,然后两只手在膝上交握在一起,不知怎么有些紧张。
纪誉似乎不不愿说某些事情,可是看了看解颐还是说:“当初打量难民涌入靖国的时候,朕也曾派人寻过母后的下落,后来派出的人说不少年老的伶人都住在溯道那边,其中有一个说有一个很像母后您的年老戏子住在溯道,当然,后来朕才知道那是佐亲王布下的诡计,目的就是为了引朕出宫亲自去看,其实他早就在溯道那边布好了杀手等朕,而且还联合当地的官员在那几天准备好抓住朕。可是朕不知道自己的探子已经被他控制,还是亲自出宫去溯道找那个老戏子,结果自然是种了埋伏,暗中保护朕的人被他们用计支开,朕还中了一刀,策马逃开后翻墙跑进溯道的一处宅院,然后就碰到了她。”
纪誉说着有一些愧疚,不光是对当日救他的女子愧疚,还有就是对自己生母的,因为当初他是要找生母不假,但却不是出于想早点找到母亲,而是怕佐亲王先一步找到威胁他而已,而且他打定主意,一旦找到生母就把她永远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她坏了他的亲政计划。
解颐却愣了,她的心不知为何疯跳了,可是手心却一点一点变冷。
“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解颐问。
纪誉抬起头,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光芒,“她叫解颐,那两个字年作解(jie)颐的时候,是欢笑的意思,那个名字真的很适合她……”
解颐的心,像掉入水中的石头一样,慢慢的,慢慢的沉下去。好像有些痛,恍惚间听到“咚”的一声沉底的声音。
纪誉在心底轻轻的叹口气,觉得这一切难道是命运吗?他这一声最不该的就是误解两个女人,而这两个误解又是息息相关的,因为恨生母,他连带着厌恶所有的伶人,所以当初,才会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