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颐庆幸自己当初遇到了这个少女,并且问了她的名字。现在她坐在温暖的帐篷里捧着热茶杯,受了惊吓的小驴趴卧在一旁,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那个叫乐伶的少女拿来一块毛巾递给解颐,让她把脸也擦一擦,解颐从进来就没脱过面具。
解颐接过毛巾只是擦了擦头发,她的头发因为太长时间没吃药已经完全变黑了,在胡汉家的时候她大多都带着头巾,此刻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绸缎般的光泽。
乐伶看解颐始终不愿意拿下面具有些奇怪,但是江湖中人大多都有自己的秘密,也就没再多问,只是问她怎么会被人追杀。
解颐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打量起帐篷中的几人,那几个乐师各自散落开坐在地上或木箱上,刚才已经看过他们的身手,解颐如今看到他们感觉已不似从前。
“你们好像少了一个人。”解颐岔开话题说,她记得其中还有一个少年。
乐伶看看几个乐师,突然叹口气,“梁的腿受伤了,我们没有钱给他治病,房子也交不起租金,城里的官兵们赶我们走,我们只好在城外暂住,梁被留在了医馆里。”
乐伶对解颐倒是很坦诚。
解颐摸了摸身上剩余的几个银贝,可是想起明天自己还要想法打点守卫进城,又犹豫起来。
乐伶似看出了解颐的想法,忙说:“你不必担心,朋友,我们还好,身边还有些值钱的东西,明天卖了进城给医馆送去。”
“你们可以进城?”解颐突然问。
“是的,我们偷了一个经商的证件,还没有过期,只是我们住不起城内的客栈,安隆城街上也不准我们搭棚。”乐伶还真是对解颐毫不隐瞒,把情况都说了出来。
解颐眼睛一亮,又看了遍他们,突然压低声音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们,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不过……有些冒险。”
乐伶挑了挑眉,但还是问:“什么事情?”
“你们知道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追杀我吗?因为……因为我发现就是他们掳走了太后。”
解颐说完咽了口唾沫。
乐伶瞪大眼,“就是那个告示上的太后?”
“对,”解颐点点头,发现其他几个乐师也看向自己,便更郑重地说,“我在破庙中过夜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不但掳走了太后,还计划明天在皇上亲自斩御医唐密的时候刺杀皇帝。告示上说了,找到太后赏万金,如果在行刺现场救了皇上,肯定有更多的封赏。我已经听到他们关押太后的地方,今夜距离甚远肯定已来不及转移,你们身手了得,若救了皇上再告诉皇上找到太后,肯定能得到丰厚的赏金。”
乐伶听后回头和几个乐师对视一眼,喃喃地说:“靖国皇帝怎样我们倒不在意,但是能得金贝是好的……朋友,不如我们救皇帝,你拿找到太后的万金。”
解颐却摇摇头,故意冷声说:“我和你们一样,对靖国皇家的事无所谓,而且我不希望和皇家扯上关系。”
乐伶一愣,“朋友,你也是……”
她说了一半就没再说,眼中却有些同情。
这几年战乱不停,靖国也曾灭过其他小国家,虽然并没有为难其他国家的百姓,但毕竟很多人因此流离失所,他们这个卖艺班子就是如此。据说许多曾是贵族的人也因灭国只能四处流浪,复仇无望,但是心中还是敌视靖国的。乐伶见解颐始终不愿摘下面具,以为她也曾经是某国的贵族甚至皇族,逃出来后四处流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像这种情况解颐自然也是知道的,点了点头说:“靖国皇室是我的仇人,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的皇帝已死,可我仍旧不想帮他们,但是靖国死新皇帝对其他百姓也是祸事,所以只当是为了钱做这一回。”
谎话就是如此,说半分留半分永远是最可信的。
一个乐师深深的看着解颐,突然动情地说:“对,只当是为了钱!”
江湖中人大多豪迈不羁,乐伶也拍拍解颐的肩,“放心,我们武邑族人对付那几块废料绰绰有余,等得了钱财我们一起分!”
解颐却摇摇头,“我不要钱,也不能见官面上的人,明早你们出发去救靖国皇帝后,我狐疑去他们关押太后的地方,我已经听说他们就那么多人,明天全部出动后肯定没人看管太后,你们救了皇帝后带人过来,我确认太后安全后就会躲起来。对了……”
解颐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小毛驴,抚了抚它的头说:“只求你们帮我照顾好它,每日喂它些草料,让它帮你们驮些东西。我马上就要坐船离开靖国,不方便带它走。”
见解颐要把驴送给他们,乐伶越发觉得愧疚,点了点头说:“我们刚把马匹卖了,刚巧也需要有牲口驼行李,你放心,既然是你送的,今后绝不再卖。”
接下来乐伶连同四个乐师还有解颐,几人连夜商量了明天的营救计划。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太阳升起时,乐伶几人和乐师们带上武器轻装上阵进城去,解颐骑着小毛驴奔赴她说的藏匿太后的地方。
一路上解颐拼命的赶路,太阳越升越高,眼看快到午时,解颐心里不断的想着,会不会乐伶他们营救失败,或是唐密一家没来得及被救就被斩首……
她不敢想了,只得拼命赶路。终于到了她曾路过的一个山洞,解颐跳下小毛驴,把它拴在山下的一棵树上。
“今后怎样就靠你自己了。”解颐抚着小驴的脖子,看它绵善的眼睛里映照出自己的样子,一个戴着红色面具的女人。
她拍了拍小驴,转身走了。
在山中找了个地方把自己身上的外衣鞋子连同面具一起埋掉,只穿里衣走进了山洞,生着了一堆火,然后拿出怀中早就预备好的刀……
火堆被解颐用雪水扑灭,然后她准备好倒在了地上,冷气从骨缝里灌了进来,冷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心里却好受了一点。纪誉不知道能不能得救,唐密,也不知道能不能得救,她,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活着等到他们,这样,就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