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早晨，光线淡薄地透过窗牖。清醒后，眼眸沉到清明。身侧的温度早已消失，他就像是一场梦。
侍女为我洗漱梳妆，床面上的污秽简直难以直视。这当然瞒不过路仲凯，而我也根本没考虑过要遮掩。
昨晚他们交锋，路仲凯输了，我心情大好。
“不错，居然直接摆了我一道。”路仲凯倒也不恼，在我面前轻轻品茶。
切！他就装吧，不管输得多惨表面上都云淡风轻，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上次他发现我并非完璧之后恼羞成怒，我还真的从未见过路仲凯失态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我与他相识多年，却依旧几句话就被吓得丢了魂。一个从不生气笑脸迎人的伪君子，突然有一天撕破伪装，在你面前像只发狂的狮子，真是太怕人了。
我咽了咽口水，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如常：“暗卫这么不中用，你这当主子的可有点失职啊。”
路仲凯冷笑：“我根本就没指望过他们，无非是用来试探。一是吓吓你，再者，估算一下你男人的水平。”
闻此，我嘴角轻扬，语气里满是骄傲：“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少得意。”路仲凯瞥了我一眼，轻蔑，“要是这种考验都过不了，那他玷污了你，就活该被千刀万剐。我只是觉得有趣，你学聪明了没往外偷跑，他却过来韩寿分香。什么目的？”
我怕他起疑心，连忙打马虎眼：“你放出风声说我病了，他自然担心来看看我。解决你那些暗卫还不轻松，就当是个采花贼，来偷香的吧。”
“嘁～”路仲凯哂笑，“不知廉耻！”
我倒巴不得他看不上我，这样他对白毅的兴趣能少些：“路大夫，我们做个交易吧。”
路仲凯问：“什么交易？”
我眨眨眼：“你放我自由，我许你相位。”
“反正你也抓不到人，倒不妨成全了我这点小儿女情情爱爱的心思。战事将起，父亲怕是要亲自督战。反正皇帝是绝对不可能娶我了，身为楚卫国的王太女，不管最后是赢是输，我都得归国。只要你不再管我的情郎是谁，我回去之后就为你背书，举荐丞相之位。何如？”
“哼！”路仲凯不屑，“以我的能力，用得着你？”
“这样可以节省你的时间呀！”我侃侃而谈，“你看啊，父亲虽然欣赏你的才干，却反感你的政治节操。就算这相位是你囊中之物，但只要父亲一天没有对你改观，这个宰相你也做不成。”
“但现在你来了天启，帮我在宫中谋划。若是我向父亲举荐，对你赞不绝口，他就算不马上许以高位，也会慎重考虑一下。以你的家学渊源，想要短时间内上位，还不简单？”
“可你现在软禁我，让我讨厌，我又怎么会在父亲面前为你美言？莫说现在，就是他日我继位，也肯定选父亲信任的旧部担任丞相，而不会选一个曾经让我禁足的人。纵使你手段高明，几番运营之后身居相位。却也在朋党之争中内耗加剧，元气大伤。”
“权衡利弊，你还是应该跟我做这笔生意，才能双赢！现在只要你宽宏大量，别再插手我这些私情小事，我保证你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路仲凯低头思索了一阵，眸子里闪过精光，嘴角却挂着我看不懂的笑意：“这样吧，你发个誓。”
我不疑有他，起誓：“玄女娘娘在上，我一定会让路仲凯位列三公九卿之首。如若违背，死于非命！”
“哈哈哈，笨蛋！”路仲凯笑意更盛，轻讽，“虽然变聪明了，却还是那么天真好骗。那些暗卫不仅是摸清他的实力，还要用来吓吓小公主。我接到了国主的信，嬴无翳已经备好粮马行军，我也该回去处理后勤工作。”
“本就要走，但我却不急着撤暗卫。一来是想守到那只‘兔子’，再者，就是想知道瞬公主为了情郎，会做什么？这笔买卖不错，也够高明，可惜你被我软禁了两个月，信息延迟，什么事都不知道。情报有误却鲁莽行事，兵家大忌啊！”
我的笑容渐渐消失，被人耍了的滋味可不好受，他是在报复我之前害他被皇帝怀疑。哼，睚眦必报的家伙！
“你居然阴我。”我愤慨，“父亲这么急着找你回去，不是督战，是亲征对吗？”
路仲凯点点头：“嬴无翳是个霸主，也是鬼才。他根本没想过进攻殇阳关，而是带着骑兵翻越天险，直击天启城。等老国主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才紧急召回我，自己带着人往雷眼山赶。楚卫忠心皇室，国主拼了命也不会让嬴无翳过这道屏障。如此一来，督战，可不就变成亲征了？”
“路仲凯！”我气到发抖，“你居然现在才走，是打算害死我父亲吗！前线这么危急，你居然还有心思为我设局，耐心等待收网？”
“呵，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老国主的命。”路仲凯轻蔑的表情刺眼得紧。“国主一死，你就得继位。这么软弱的性子，还不是随我拿捏？此战是胜是败都不要紧，我只要楚卫的政权。奈何，路家发过誓，一生忠心。既然不能谋朝篡位，那就借别人的手，我来做权臣。”
我的眼睛红得像埋了团火，快被他气哭，一字一顿道：“路仲凯，如果你不尽心尽力帮我父亲打这场仗。那么我保证，你会失去最渴望的东西。”
“哈哈哈。”路仲凯抬手掸了掸衣袖，“啧啧，瞬公主居然会威胁人了？放心，在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对政事认真负责，才不会给别人弹劾我的借口。”
路仲凯带着暗卫走出寝宫，很快启程离开了天启。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一心沉醉在我被他骗了的得意中，忽略了最开始的关键问题——白毅为什么要半夜翻窗来找我？
虽然有所失算，但整体不算太糟。布局谋划，怎么可能事事考虑周详，尽善尽美。
我以相位为诱饵，引他上钩，就是想让路仲凯忽略白毅来找我的原因。如果一心想着大权在握的他，知道了白毅想出仕楚卫，只怕会提前对我们下手。
我本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路仲凯这么精明的人，表面上答应放我自由，背地里也一定会盯梢。不曾想，如今虽然形势危急，却对我更加有利。
路仲凯去帮父亲，肯定会好好表现，亲卫全都被带走，更没空搭理一个不能娶的公主。他一忙，则正好给了我和白毅喘息的时间。
现在我终于明白白毅为什么偏偏选择楚卫国了。不仅是因我，更多的是这场战争。父亲亲自率兵，领诸侯联军决战嬴无翳，这对于英雄而言，是绝佳的机会。
呵，路仲凯想做丞相我可以给，但他一定想不到，楚卫的大将军早已内定好了。
“呼～”我长舒了一口气，实在有些感谢路仲凯这个骄傲自大的弱点。这几天思虑太多，忽然之间少了束缚，全身轻松。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脚步虚浮，好像连站都站不稳。呵，自嘲一笑，演技还真是差劲。
我定了定神，默默祈祷：“玄女娘娘，信女别无所求。惟愿父亲平安归来，白毅得偿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