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苏客已经十一岁了,年轻的他,也猜不到一场梦可以这么长。
长如终夜,南移的星斗。
心底的野兽嘶吼着,我想,除了漫无边际的绝对的黑暗,怕是没有谁能拦住一个疯子。
孤独的悲凉,笔者难述。
或许有人记得,或许,只记得繁花盛开的时候,还在一水小小的地方……】
……
晋州是赵国的晋州,有很多山,这是晋州人都知道的,但如果你去问北边的宣京人或者是吴国那边的江南人,川东人,十有八九只听说过长生岭的名字。
那里,山高万丈,禽鸟止步!
从前朝宋开始,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曾爬上过这座山,哪怕更早,也没有。但凡酒肆里有人吹嘘自己,谈起了什么长生岭巅的皑皑白雪,一定会被边上的人大笑着赶走。
废话,玩笑哪里是乱开的,这长生岭高耸入云,不是凡人能奢求征服的。
光是占地,就不下两个县的大小!
人站在那边,都只是朝圣一样的凡俗而已,伛偻蹒跚在天地的脚背,抬头之时,只会感叹天宫也不过如此宏大。
长生岭,神秘的长生之地!
如同仙格之基石,如同穹顶!
……
当然了,人没有开玩笑的本事,不妨天命有呀,谁知道生死嬉笑无常,是它最懂。
现在这无尽大,无尽高的山上,正躺着一个人,假定你猜对了吧——这人就是苏客。
其实,和大多数凡尘之人想得不一样,这长生岭的山峰顶上,竟然没有终年的积雪。
有的,是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星辰流火,云海烟花,这里,似乎只留有满目震撼人心的红色,不管是夕阳,流霞,还是联结着摆动的花朵,都在溢着美丽的光晕,红得温柔,红得喜人。
苏客呢,躺在一处斜坡上,本来无知无觉地昏迷着,可能过了很久,没有看客掐着时间,他悠悠然醒转了。
醒了还没忘记揉了揉眼睛。
“嗯……”
“这是……哪里?”
突然,苏客东张西望地,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丢失了思考。
(真让人迷迷糊糊……)
当然,也难怪他这十一岁的孩子慌张不已,满心都是逃离的不安感,换谁,刚一起来就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吹着冷风,也会手足无措的。
更惨的是——他太饿了!
肚子在哪,他都找不到了。
一会儿,或许是为了找到回家的路,或许为了找到些许能吃的物件,苏客强忍下所有不适,微晃脑袋,吃力地走到坡顶。在坡顶,苏客四处张望着,阳光分出一束打在了他的身上,不知道有没有让他缓过劲来。
似顽石守山,苏客眺望着远方,却只看见花朵自顾自地摇动,一片火红灼得他眼睛生疼。兀地一阵秋风,自花海深处飞速窜来,把苏客撞得左右打摆。
呐,孤独来的太快了,苏客或许接受不了,一心只想回到家里,可他又哪里知道,在这云海之上,天道太高。
俨然是另一个世界了。
轰——
一声平地惊雷的巨响直接落满了山顶。
苏客好像被惊讶突然塞满了嘴巴,怔怔地看着那里夕阳偏左的方向,有一道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怎样形容它带给人的震撼呢?看着那光柱,苏客几乎要忘记身上的不适了!
“是不是,我出现在这,都跟那道光柱有关系……唉,去看看吧……”
苏客也不知道自己在猜测着什么,颤着虚弱的身子,已经往正西的方向去了。只不过,路上总免不了飘忽不定的担忧,一股奇异感觉,如同朝拜仙神那样,久久萦绕在心里。
手边,花朵正摇曳着美丽,苏客取下一朵来,轻嗅也不出香气。花呈现的是鱼尾状,艳红胜血,苏客看着这很是熟悉的外形,大吃一惊——
这分明是晋州的名花,仙人血!
?仙人血,是晋州长生岭郡特有的花卉,以严秋开花,盛春凋零的特殊花期著名,外形美观,还拥有散寒强身的药效,一向珍贵难得。
这花还曾作为皇室特供,流通于上流社会中。
苏客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花,知道自己还留在长生岭郡,但,莫名地为什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记忆如潮水涌来,他又记起了他才经历过的那场劫难……
或说是永生难忘!
自幼,苏客就生活在长生岭山脚下,一个叫做紫村的小村庄里,生性淳朴,简单善良。
紫村隶属于长生岭郡古阳县管辖,是大赵国的领土,却距离吴国最近不过七十里。怪这乱世战争不断,人祸不绝,那日,苏客正在私塾里认真学习,谁知道战火突然就烧了过来。
大多数村民逃跑不及,皆被吴军给拦住洗劫并残忍杀害了!可以说,战火燎燎不止,苏客目光所及都是鲜血污秽!
而苏客一家呢,则是在乘舟南逃的途中,被军队的滚石误伤。小舟,是一瞬间倾覆,苏客,也随之失去知觉……醒来便是在这了。
突然想起这些,苏客不禁就低下了头。
父母……
很快,他如抽搐般浑身颤抖,捂住脸,竟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会儿,又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脚再一滑,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唉……
小小年纪,失去了双亲,也难怪他苏客这副模样,如此崩溃,仿佛,要把心肝肠肺都给哭出来似的。
而手中捻着的仙人血,却早就掉落在地。
……
估摸着大约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光线变得晦暗,夕阳也只留一线。
苏客缓慢地在花海中走着,双目稍稍失神,还蕴藏着收敛了的悲伤。远处光柱要比之前显眼多了,该是苏客靠近了的缘故,更有神韵。
自顾自地,白光勾连着天地,给周围的景都镀上了一层迷茫的色彩,在它的掩藏下,一条倒映着花海的溪流也在闪烁自己微弱的光芒。
等等,溪流?水?
水!
苏客兀自一惊,哪怕拖着孱弱的身躯,也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
水起码算是干净,苏客顾不得用手,直接探头饮水,咕噜噜几口入喉,马上就恢复了些精神元气,等到苏客解决了口渴以后,身体上下已经全是暖融融的感觉了。
“咦?喝完这水,我竟然不饿了?”
望着这条溪水,苏客突然满是感叹,舀起一捧就神奇地看了起来。
“这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苏客想。
这水还真非凡水,细看之下,还有几丝红芒左右穿梭,苏客紧盯着,仿佛都要把眼睛探入水中。
突然,那几缕红芒窜出溪水,径直射入了苏客的眼睛里。
苏客大惊,慌忙把水一洒,就要抵挡,但是却怎么也来不及。
很快,苏客抬起头来,虽然并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摸遍全身,还是有些后怕,明亮的白光一点点汇在了苏客的身上,就这样照清楚了他的瞳孔。
左瞳好比晶红美玉,右瞳,也是闪烁如金,干净如许,久久才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这些苏客都不知道。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苏客不复之前的虚弱,昂首走着,卷起的花瓣要么贴在他的身上,要么缀在身周打转。
眉眼清雅,面容俊秀,苏客如同寻道的儒士,明显从容了很多。
……
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空,竟然悬浮着一幅虚拟的星辰图案,平铺着,乳白色光芒勾勒,宽逾千尺,纹路精美细腻,一道莫约图案十分之一粗细的光柱自中心处直冲而起,刺向苍穹,破尽云霄。
这看呆了站在边缘的苏客。
再次凝神看去,小山山脚下还有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山洞倒是平凡的很,没有神迹的那种吸引力,但这不妨碍苏客想要探索的心。
走近了,苏客发现身边的仙人血越来越稀疏,头顶的图影光晕直直落在苏客身上,照得他好难心安。
向前看,那个山洞更加清晰了,洞里依然是不见底的黑暗,完全挡住了洞外红色的侵袭,山洞旁还别有一座石碑,上面铁钩银画,写着四个大字,苏客不禁眯起了眼睛,小声读了出来。
“齐,星,洞,府。”
话音刚落,只听见嗡的一声轰鸣,小山顶上的光柱轰然溃散。
如皓月荧落,渐死于无声,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寂静。
夜空中,没有泯灭完全的白色光点汇聚成了这么一段文字——
“浩浩大世,能无穷也。
广则寰宇鸿蒙远界,无上天朝纷繁极致,亿万生灵百态而居。
以青天门面,盖锦绣云海仙穷目,一分心驰,九分敬畏。
以玄地墙端,环沧渺波涛鬼步量,且有地狱,深藏红尘。
远则滚滚古今长河,诸般因果细数轮回,一道经声永世听闻。
亘古明月,荒蛮前来,多少泪唱一腔情思折转。
绝渊啸鬼,万劫不复,满身恨忆不得知否知否。”
百字短文,并没有任何落款,当苏客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只发现红芒吞吐,一切都烟消云散。
“我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苏客想起什么了?
谁知道,就在苏客昏迷的时候,一场大梦经历了多少曲折。
真要说起来,还是一个玄幻的故事——
在苏客昏迷的同时,他做了个奇怪万分的梦,梦里,他一时是山涧中的石头,一时是密林中的飞鸟,一时是要饭堆里的老头,一时是逆天战斗的仙人。
纷乱,有趣,这一梦过去,苏客像是亲身经历了三四年的光景。
只是,很多记忆明明历历在目,但是深究起来,又仿佛没一个真的是他,清晰的虚假感,加上矛盾的清晰体验,疯狂地剥离了苏客的情绪。
可能?他所经历的并不是梦,但他并没有意识到,等到醒来,便就在此地了。
话说,这齐星洞府,苏客还有进去的必要吗?
苏客扭头看去,满眼是未知且神秘的黑暗。
似乎是有诱惑的……
正当苏客打算进洞一探究竟的时候,突然,有道声音从苏客的背后响了起来——
“没有想到,竟然还是个少年郎。”
如泉水叮咚,如长琴轻弹,一语落地,就像在洗涤人的灵魂。
苏客惊了,连忙回头,想看清楚是谁,谁知道,这一眼,便是成了苏客今生就一次的回忆。
可知道,秋天也可以温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