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寿命已经到时间了，我来带你去渡忘川河……”
门外，穿着死神黑袍，手拿着一把巨大的弯月镰刀的小正太一本正经地说道。
“乖，给你糖吃~”苏婉微微一愣，随即伸出手摸了摸小正太的脑袋，笑着说道。
快要到万圣节了，很多孩子们就已经等不及玩起了“不给糖就捣蛋”游戏。
很显然，这个孩子也是这样的想法。
小正太晃着脑袋从苏婉的手下挣脱出来，不乐意地说到。
“唔，我没有开玩笑的，再说，我并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咕——”
“要……进来吃点东西吗？”
……
“再来一碗，真香~~”
死神小先生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摇晃着两只小脚丫，兴奋地把碗递出去。
嘴角还粘着两粒饭粒，不过碗里却是干干净净的样子，跟刷过一般。
“再等一会啊，马上就好了……”
厨房里，苏婉笑着探出头，看着坐在客厅里的“孩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一直是一个人的状态。
是父母意外双亡，只留下自己坐在冰冷的病床里看着窗外的鸟雀鸣叫吗？
是毕业后，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只为见到那个负心的男人吗？
是自己拒绝上司的暗示，没有去参加联谊会之后，慢慢被边缘化吗？
……
回首自己这30余年来的生活，可真是道尽孤独二字。
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多无聊的事呢？反正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摇了摇头，苏婉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锅中。
因为没有想到会有多一个人吃饭，所以只好下了一锅面条来替代。
客厅中，死神静静地看着厨房墙壁，视线仿若穿透墙壁般看着苏婉。
平静的双眸中，似有些许波澜，又重新变成了一片死寂。
“好了，等我一会啊……”
“好~~~”
……
“你家在哪里啊？我好像没有在小区里看到过你？”
苏婉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侧着身子坐在小正太的对面，轻声地问道。
自称死神的小孩头也不抬地回答着：“其他人是看不见我的，只有寿命快要结束的人才能看到我……咳咳咳——”
吃太快，噎着了。
苏婉连忙倒了杯温水，递到死神小孩前，下意识地想要拍他的后背舒缓。
结果，手却直接穿过死神小孩的身体，如同伸手探入水中般。
这个孩子……
啪——
玻璃杯从苏婉的手中滑落，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溅落一地。
如同苏婉的内心，缓缓地沉入水谷之中，碰触暗礁破碎。
面前的死神小孩，用手轻轻地擦着嘴巴，诡异地转过身子。原本苏婉的手是探入他的后背中，却因为他转过身子，变成了苏婉的一只右手插进了死神小孩胸膛。
就像……杀了他一般……
那双死寂般的双眸注视着苏婉的双眼，黝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苏婉有些慌乱的神情。
“这……”
还未说出一句话，苏婉便忽然抽搐地倒在地上。
呼吸急促，天旋地转。两只手在身上的口袋中摸索着，拿出一瓶药，想要打开。
却因为失去对双手的控制力，药瓶从手中滚落在地板上。
药……
药……
药……
昏昏沉沉的视线里，是那瓶救命的药，手渴望地伸着。
药瓶在地上滚落着，最终停了下来……停在了死神的脚边。
最后的意识只看见面前穿着黑袍死神弯腰捡起了药瓶，然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吱——
刺耳的刹车声音从窗外传来，轮胎与地面摩擦着，宣告着一场悲剧的到来。
最终由一场剧烈的碰撞声终结，以寂静落幕。
高速公路，道路旁的围栏被撞破一道口子，一辆小轿车穿过围栏撞在路旁是行道树上，身后是一条被拉得长长的车辙。
不久之后，救护车拉着长玲赶来。
被小轿车撞到的那个行道树上，一位穿着一袭黑袍的男子脚尖点着一片树叶笔直地站着。
诡异的是，周围车来车往，停车救援的人们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男子的存在。
“唔，我看看……苏强，林笑笑，还有……苏婉……”
翻着手里的名册，男子轻轻地念叨着。
身为死神，他的使命便是带着失去生命的人前往忘川河，简单，枯燥且乏味。
“苏婉……苏婉……苏婉……”
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漫不经心的双目忽然迸发出强烈情绪。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已经出现在小轿车的后排座位上。
一个三四岁的女童昏迷地靠在前排座位后。
一块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她的额头，涔涔的鲜血从额头流下，浸染她的衣襟。
“是她……”认真地凝视着她的脸庞，男子的双眼仿若透过身躯看着灵魂，看着时光长河中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寻找千百世的那个灵魂。
……
苏婉悠悠地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双眼一片漆黑，身体似乎无法动弹。
我……这是死了吗？记忆还依旧停留在自己心脏病发作的那一刻，救命的药滚落在地……
“情况怎么样？”
在苏婉这样想着，眼前就突然出现色彩光芒，两个身穿这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间病房内，心电图仪器忠实地映出躺在病床上病人的心跳，虽然起伏的不大，但终归不是一条直线。稍微有点年轻的医生回答地说到：
“情况还是不容乐观，要是今天晚上能够撑过去，应该还有一点希望。”
年老的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翻阅着手中的病例。
“那就这样吧。”说罢，放下手中的病例重新挂在病床前。
看到两个医生突然转身，苏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准备开口问道。
但是两个医生却没有任何反应，直愣愣地向着她走过来。
转身，穿过，远离。
苏婉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医生便已经开门离开了病房。
——这……是怎么回事？
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苏婉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一场全息电影般……
“这不是电影哦……”
一道童稚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苏婉转过身，便看到了身穿一袭黑袍的死神，拿着比自己身高还要高的镰刀。
“人在死之前，会走马灯地回顾自己一生的经历，现在这只是你生命中所经历的场景……虽然你没有任何记忆……”小死神自顾自地说到，来到了病床前。
整个周围的环境宛若暗淡了一般，只有两个的身影浮现着光明。
病床上，一位小女童戴着呼吸面罩，脑袋打满绷带地紧闭着双眼。
她……正是童年时的苏婉。
“所以，我这是死了吗？”
原来死的时候是这样的……苏婉忽然没有了恐惧，至少再也没有感受到来自心脏的痛苦。
“并没有。”小死神头没有回地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语。
还没有等苏婉多问，病房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
一袭黑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病房中，轻轻坐在苏婉的旁边。
像午后坐在咖啡馆般，闲暇舒适地翻阅着手中书本。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兮，婉兮……苏婉，为何要在这一世让我找到你，你有偏偏又要离去……”
手中漆黑的书本，并不是什么《诗经》，而是用赤字朱笔书写的生死簿。
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依旧没有什么回应。
安静的病房中，只有黑袍男子一个人看着手中的书本，看了好久，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突然起身了，手想要轻抚躺在病床上女孩的脸庞，却不敢伸出触碰她。
碰到，便会带走她的灵魂。
悠悠地叹了口气，男子做出了选择。
手中浮现出一把镰刀，慢慢地缩小，最后变成一支笔。
男子仿若用出全身的力气，吃力地在生死簿上划掉那个名叫【苏婉】的名字。
……
“病人有意识了！有意识了！这真是个奇迹……”
不久之后，病房里传来了稍微喜悦的消息。
一位黑袍青年坐在病床边，看着病床上悠悠睁开双眼的女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窗外，鸟雀在许久的寂静之后，又有了鸣叫声传来，不过却带着些许的惊恐，令人听了厌烦。
……
这一切，都呈现在苏婉的眼前。
还未等她言语，面前的画面又如同水墨画般模糊淡去。
再次清晰之后，她与小死神出现在公交站台前。
雨，哗哗地下着，晕染了路旁的霓虹灯。
雨幕中的城市，带着些许的悲伤。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远处，公交车慢悠悠地驶来，靠近车站停下后，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女子。
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下了公交车，伞都没撑就连忙拖着行李跑到站台里躲雨。
即便如此，雨水依旧打湿了她脑袋与衣裳。
不过她却没有在意这些，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四周张望着，试图确定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应该会吓一跳吧……”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少女的嘴角却始终有着一抹浅笑。
大学毕业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他的城市里，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异地恋四年，虽然很苦，但所幸他们坚持下来了。
也不知道四年没见的他见到自己会不会吓得下巴都要掉出来……
一想到这，少女嘴角的笑容就再也抑制不住。
“应该在这附近了……秀丽花园大门……”少女左右找寻着小区的大门口，终于在一个转身之后看到了躲在公交车站后面的小区大门。
还未等少女高兴，一道撑着伞的身影就出现在小区门口。
虽然四年来都只是在视频上相见，但他的身影一出现，少女还是马上地认了出来。
“何……”刚准备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少女想到了什么，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吓他一跳！
抱着这样的恶作剧想法，少女悄悄地拖着行李箱往小区门口走去。
雨滴敲打在她的身上，淹没行李箱滚动的声音。
雨幕里，少女深情款款地望着面前的背影，她的身后，黑袍男子悄然出现看着她。
他看着她看着他。
和十几年前出现在苏婉病床前的他相比，男子好似重新还童般，不再是中年模样，而是一个十六岁左右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模样。
苏婉慢慢地走进，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内心的感情却在也无法抑制。
如一团烈火般燃烧着她的内心。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突然，一道丽影从前面的超市中走出，走进他的伞下。
“怎么来的这么慢啊？”女人撒娇地说到。
“上了个厕所，快点回去吧，晚上洗澡水已经烧好了……”
男子应着，习惯地接过女人手中的塑料袋，另一只撑着伞。
女人像树袋熊般，整个人靠着男子的身旁。
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一对情侣。
苏婉愣愣地站在小区口的转角黑暗处看着他们甜蜜地走进小区里。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就是那个和自己谈着四年异地恋的那个他……自己是不会认错的。
默默地打开手机，给他打了电话过去。
叮铃铃——
手机铃声从小区门口前的男子身上传出。
“怎么了？”
“没什么，骚扰电话……”很快地摁掉电话，男子笑着回应着女子。
……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苏婉默默地站在原地。
雨水混杂着泪水从脸庞滑落，那团燃烧内心的火焰也被这场雨浇得七零八落。
——自己真是傻啊……
雨，还在下着。
分不清是谁的泪水。
雨幕中，传来一声谁也听不见的悠悠叹息。
……
雨滴在空中坠落，如记忆的珍珠般串联地落下。
眼前的画面又重新地模糊渲染扩散，如走马观花般，苏婉愣愣地看着。
童年时，一个人望着窗外渴望有人能来找她玩，却不知身旁的人一直默默拿着书，看着她。
毕业后，看着负心的男朋友与别人打情骂俏，独自雨中泪流，却不知身后的他一直默默为她撑伞。
工作了，面对上司的无理取闹，她反抗，最终流落街头，一个人搀扶着路灯喝着啤酒，却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有人为她递来清水。
……
他一直在她的身边，她却没有注意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慢慢长大，他却越来越年轻。
……一直到现在。
“抱歉……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小死神开口说道，却是奶声奶气的婴儿声音，原本是个小正太的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婴儿。
“每个人的时间是绝对的，只有用我的时间才能换来你的时间。你不必有什么愧疚，你是苏婉，但你又不是苏婉……很抱歉，因为我的任性，让你在这个痛苦的世界里度过这些年……”
“不！”苏婉开口打断地说道，脸庞已满是泪水。“我很高兴哦……”
“嗯，是吗？”死神自言自语地说道。
“虽然，很不想说，但……我们该走了……”
“嗯！”
……
宁静的房间里，新的一天的太阳重新照耀进来。
阳光下，散落的药品静静地搁置在地上，苏婉安详地睡着。
她，做了一个好梦。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