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小厮一口一个王大人是如何激怒我家王爷的,今日我家王爷下了大狱,王大人就是没干系也有干系了。”娴庭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丝帕,抬抬眼眸不屑的看了眼王夫人,巧不巧的看见王夫人背后屏风见有个影子,能在王家堂而皇之窃听的只有一人,便是当朝副相王勤荣。
“官家并无明旨要我家王爷的命,大王府六王府七王府也不会真看着弟弟就此出事,若今日我家王爷真有好歹,不知你王家有几条命能抵的,何不见好就收做个交易,该得的得了,别到时偷鸡不成蚀把米。”
娴庭音落,王夫人这才细细看着坐于下方的沈娴庭,只见娴庭平静如水,神色如常,也不是个好糊弄的,索性把话摊开了说:“这也不说大事,只是八王妃近些日子得罪了什么人,心中该有些数。”说罢王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王家到底是做臣子的,不过是听吩咐办事罢了。”
娴庭细想,自母亲去世便以身子不适待在家中谁也未见过,能得罪谁?除非是她。
“上头吩咐了,想要八王平安无事,就看二姑娘舍不舍得。想来十五万两白银,八王府还是能出得起的”王夫人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娴庭。
翠果接过纸转手给了娴庭。娴庭打开纸张,更是证实心中所想,果真是她沈景庭做的好事。这纸正是娴庭嫁妆的临摹,一字不差,一钱不落。娴庭就是再能稳住,此刻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上次景庭推她下水之事,她未曾计较,如今得寸进尺的做出夺人嫁妆之事。
娴庭的嫁妆共计八万两白银,加上八王府七七八八,十五万两白银该是凑的出来的。官家可明白了,借着景庭起的头,借着王家的手,夺了八王府一切,不动声色,不费口舌,也无恶名,日后这事就是算起来,也与官家没有干系,官家顶多能说一句哦还有这事?
“我愿是不明白的,你说着好好的姐妹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后来我就明白了,你姐姐顺遂了半辈子,荣耀了半辈子,成亲没从正门走,也没能热热闹闹办一场。心中该有些不满罢。”
你看,王夫人多聪明,这事因头本在王家,她却能推得干干净净,怪也只怪娴庭自己惹人眼红罢了。沈景庭啊沈景庭,你被人做了手爪子浑然不知,想来这十五万两白银也是王家虚报的,到景庭手中能有多少?剩下的还不是在王家手里,这世道谁会嫌钱多。
娴庭卷起纸张,便是把嘴皮咬出了血也保持自己仪态端庄。“她要的天黑之前我会送到王家,我家王爷的事还请王大人费些心神。”
语罢,领着翠果还有杨子回八王府。待看不到人影了王大人才捞起帘子,从里头出来。这事本是胜券在握,不知怎的他心中就是不安。
王夫人意味不明,搁下茶盏,摇摇头道:“沈家这次可是送错人了,若是这沈娴庭到宫里头还有一日出头,可偏偏是沈景庭,单从今日这事恐怕这姊妹两个都得结仇啊!”
“你说着沈娴庭是什么时候晓得是沈景庭在背后捣鬼的?”王大人问。
“决定来咋们府上时心中该就有底了,后来我又掏出看沈娴庭的嫁妆单子,更是确定心中所想罢。”王夫人回。
太阳西斜,把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人来人往,唯有八王府的马车在街道上奔跑。
翠果是第一个为娴庭打抱不平的,马车里噘着嘴道:“姑娘,您都说了官家没有明旨了,何苦再……”赔上自己的嫁妆。
“可若有明旨呢?”娴庭反问一句,万事不到最后谁知道是什么结果。与其赌一把,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再者借着此事做些什么也算顺理成章!
此时,八王府俨然换了个模样,娴庭去王家时,总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回府时,府长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娴庭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杨大监拿出账册,还有奴仆的卖身契,第二件事便是把所有奴仆喊到正厅来,第三件事便是让杨子去喊人牙儿。
“今日八王府上出了什么,想来你们该是清楚的,我也不再多说了。等下子人牙子来了,会与你们寻个好去处的。”
“王妃娘娘这是要卖了我们?”其中一管事婆子问。“我可是四王妃送来的,八王妃您怎能轻易的将我们发卖了,他日四王妃见不到咋们,该得多想了。”
“这也是我这主子没做好,没好生与你训训话。四王妃既将你送到八王府来,你便是八王府的人了,怎能还念着旧主呢。你倒是有意思,在八王府做事,拿八王府月钱,听四王府吩咐。”
那管事婆子老脸一红,也不再言语,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她的卖身契还在八王府呢。娴庭是主子,想要拿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杨大监拿出账册与卖身契,搁在娴庭跟前,低着声问道:“这事会不会做得太绝了,如此恐会得罪人罢。”
“王家要十五万两白银,这些女使小厮卖的钱还不够冰山一角,日后这事也不必遮掩,得罪人,也多是王家去得罪人,咋们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娴庭拿出契约递给翠果,吩咐道:“你一一与人牙子细说清楚,卖得银钱也记清楚,别漏了。”
翠果拿着身契出了正堂,杨大监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大骂一句:“天杀的,当年先皇还在时,那王勤荣是千好万好的说如何护着王爷,如今人走了,第一个害王爷的竟是他。”
娴庭摇摇头,翻着册子漫不经心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早该料到了。再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趁着此事把府里清得干干净净,也好睡个安稳觉。”
杨大监是人精,此前着急赵元俨的事全都乱了,如今转念一想娴庭说得十分有道理。女使婆子日后再添置就是,重要的是添置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这满府全是别人的眼睛,别说赵元俨这个王爷,就是他一个太监住着也不舒服。
再者,今日赵元俨下大狱,这府里的人说了多少事,出了多少力,总归是个祸患。如今趁着由头卖了既不得罪人,又清理了祸害,真是两全其美的事。
杨大监想罢,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更甚有些喜上眉梢,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凝色,反而一脸轻松。
娴庭正算账呢,陪嫁婆子江妈妈跑到娴庭跟前跪着,一副盛气凌人的问道“姑娘为何要卖了奴婢。奴婢可是姑娘的贴身婆子,还是从李家来的,怎能买了奴婢,夫人晓得了该死不瞑目了,姑娘要卖买也该卖了翠果呀!”
娴庭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着江妈妈,觉得江妈妈今日死也该死个明白。所幸把那份临摹的嫁妆单子扔给江妈妈:“江妈妈,念及主仆一场旁的就不说了,唯有这份嫁妆单子你合该解释解释。”
历来,嫁妆单子记录的是新娘的嫁妆,就是外人知道也不会有一分一模一样的,且嫁妆单子一直在娴庭的箱笼里收着,若不是自己人谁晓得,翠果这丫头六岁就跟着她,一心向着娴庭,这种卖主的事就算要她的命也不会做,只有江妈妈,这个拿着资历不安分守己的掌事婆子。
“这,这,这……”江妈妈全然没了方才的势头,瞧着这份嫁妆单子眉头直打架,这件事她也算是做得隐蔽了,自家姑娘想来不管事,应该不晓得的,她是如何晓得的。
“江妈妈,我不管事不代表不会管,先不说这嫁妆单子的事,你随我入八王府不过两日便东打听西问话,且从未在我这处回过话。今日不妨说说,你是听沈昭容的话,还是做我的奴婢?”娴庭说罢不愿理会江妈妈,转头继续算账。
“可大姑娘是您的亲姐姐呀,她不害您的。”江妈妈再次辩驳,眼神躲闪,只愿沈娴庭能糊涂一回,放她一马。
“杨子,把这婆子压下去,吩咐人牙儿,别客气。”杨大监朝外头喊了句,待音落,杨子进来毫不客气的拖着江妈妈往外去。
娴庭一门心思全在账簿上,也不管江妈妈是如何嘶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