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了什么了么?”凯尔斯问,“难道是我的星图出了问题?”
“不。”航洛说,“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你的星图确实是夏至时的星图,并不存在问题。我只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想法。”
“想法?”
“是的,想法。”航洛继续说道,“我们都太过于注重表象的星图,却忘记了去思考法阵的本质。”
“法阵的本质?”凯尔斯不以为然的答道,“《星辰》法阵的本质不就是模拟天上的星图吗?”
“这确实是法阵的本质,但你总结的还不全面。”航洛说,“《星辰》法阵的本质应该是实时模拟星图。”
“实时?”
“实时模拟,这才是《星辰》法阵最大的特点,而非单纯的模拟星图。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法阵能够精确的模拟出一年中每一天的星座布局呢?”
“这个自然想过。”凯尔斯说,“现在普遍认为是哈姆林人将每一天的星图布局都篆刻在《星辰》法阵中,就像一所银行的金库,每一天都对应着一种星图,只要找到相对应的图就能解除这座法阵。”
“这确实是一种方法,但这种方法未免太过于笨拙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可能性:假如《星辰》法阵是“活”的呢?”
“这不可能!”凯尔斯大声说道,他的语气十分的坚定,仿佛航洛刚才提到的那个假设是他这一辈子听过最为荒谬的话,“所有的法阵都在制作过程中被定死了,它们只会机械地运作罢了。根本算不上是“活的”。而是我敢肯定,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够创造出“活”的生物,即使是离这个概念最为接近的生物魔导系都不敢把握说他们今后能造出一件人造生物。”
航洛没想到他的话令凯尔斯的反应如此之大,有些惭愧地说道:“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说《星辰》法阵或许是按照某种独特的规律来模拟“活”的星图。”
“你是说哈姆林人掌握了天上诸星的运转规律并将其用于《星辰》法阵中,而非是按图索骥一般在特定的时间寻找特定的星图?”悠菲理解了航洛想要表达的意思。
航洛点了点头,“如果《星辰》法阵是按照特定的规律来模拟星图,让星图“活”起来,使其每时每刻都发生变化的话,那我们决不能死信某一天的星图,而是要寻找到此刻的星图。”
“就算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凯尔斯反驳道,“现在是白昼,外面阳光明媚,怎么可能有什么星图。”
“虽然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但白昼依然是有星图的存在。”航洛抬头望了望头顶那一小片未被遗迹所遮掩住的天空,在那片湛蓝色的天空里,几团洁白色的云朵正缓慢地移动着,准备穿过遗迹,飞越这片丘陵,奔向远处的群山,“在这片明媚的阳光下,群星依旧存在,它们只不过躲在了这片阳光的背面罢了。”
“即使有,那你如何定位白天的星图?要知道,没有人能够看见白昼时的星图。”
“没有看见并不代表不存在。只要其存在,那我们就能有方法推断出来。”航洛说道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万幸的是,若是其他季节的白昼我恐怕回答不出来此时的星图。而夏至时节白昼的星图,因为有朋友曾对我提及过,所以我有些了解,能够回答的出来。”
“因为太阳自东向西升起落下。在克拉克·里特尔教授编著的《星象学》一书中有提到过,太阳是万星之父,群星之主,所有星辰都会跟随太阳的轨迹在天际中行走。所以天上的繁星也是根据自东向西的规律在旋转着。由此一来,凯尔斯先生你说你们占据了牧人座的角宿星以及魔蝎座的心宿星等星象主星其实并不正确。你们实际上占据的是牧人座更加西边的白狮座的枢宿星和位于魔蝎座西边室神座的落宿星。凯尔斯先生,你们这种张冠李戴的站星位的行为也正是你们为何站位全部集中在南北侧的根本原因!毕竟南北侧靠近中天线位置的星辰变化并没有东西侧那般巨大,即使稍微有所变动但星座依然还处在《星辰》法阵正确的星图上。而今天是六月二十五,与你们摆的夏至星图上时间亦有所差距,使得星图原本的位置朝西方也有一定程度的偏移。两错相加,阴差阳错地使你们的站位附和《星辰》法阵的误差局域内没有触发错星。但东西侧的星位便不会如此幸运,因为这些星位都是突然出现或者消失在《星辰》法阵正确的那张星图中的,一旦站错会立即引发错星。”
“凯尔斯先生,”航洛神情有些严肃,“我现在怀疑你内心里是明白这个事实,却没有告诉我们。因为你现在还找不到正确的星位,所以想利用我们来帮你试星来找到那个正确的星位。你之所以急不可耐地想让我们帮助你们,也是因为这座《星辰》法阵是“活”的,它每时每刻都在一点点变换着。再过几个小时,不,或许只要再过几十分钟,你就会损失掉一半的手下,到时候破阵就真的成为了无本之木。因为你知道你们已经临近了《星辰》法阵容错的临界点,但你却不确定距离这个临界点究竟还有多少时间。你说我说的对么?凯尔斯先生。”
凯尔斯的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褪色,并为航洛鼓起了掌。“十分精彩的推理,航洛先生。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一点,事实胜于雄辩。我的人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就说明了我的星图没有半点问题,而你的那些结论全部来自于你个人的独断。当然,你想证明你自己的推断最好的方法就是——站到你所选择的位置上去,让我们看看你是否正确。即使你有勇气去做,但你的那些佣兵冒险者同伴呢?你可以不拿你的生命当一回事,但他们的呢?你能背负起那些信任你的人的性命吗?别忘记,你所决定的这一步,一步就是一条生命。”
航洛咬住嘴唇说不出话。在他的心头中涨起了一道海潮,海潮漫过膝盖,涨到胸口,灌进了他的喉咙。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否定不了凯尔斯的话语。他有毅力和决定去验证他的话,但《荒野旅人》的诸位呢?他虽然有一定的把握证明他的理论是对的,但这份把握并没有大到能背负起他人性命的程度。
“我愿意去。”悠菲那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神殿中响起,她走上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航洛,“我相信航洛的推论。”
“我也相信航洛的推论。”克鲁德的手搭在了前方悠菲的肩膀上说,“但不该由女孩子去做这件事情。不然在外人看来,我们《荒野旅人》的男人不是一群胆量连女生都不如的软蛋吗?林恩,你跟我一起随航洛破阵。亚伯你留下保护悠菲她们。”
“可是,团长。。。”
克鲁德制止了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悠菲:“既然我们都相信航洛的判断,那么谁去不都是一样的吗?既然选择相信,那就必须相信到底。坚信我们所有人都能够完好无损的回到这里来。”
“航洛小子,我也相信着你。我也很想以身实验你的推断。”亚伯笑着说,“可团长的命令你也听到了,他要我做女士们的骑士,所以很遗憾我不能上前了。你就相信自己的判断,只管按照你的思路去做。既然相信,那就要相信到底,不要在乎他人如何说如何做。去那一站,然后回来。快去快回。”
“航洛。”康娜用担心的口吻对着航洛说道,“相信自己。团长他们选择相信你,那说明你的推论肯定比那位教授要好很多,相信自己。”
“航洛先生,虽然我并不是特别了解你。但团长他们都选择相信你,那么我也相信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要太在乎我们,既然选择将性命交予你手上,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是我们自己所作出的抉择,你不必放在心上。”林恩看着航洛说道。
航洛依次巡视着《荒野旅人》众人的面庞。那道海潮已经退去,在他心中留下的只有空明。
一地的空明。
他感受不到其余的感受,那些空明掌控了他的心扉,灌注到了他的神经,令他的思路变得异常清晰。
航洛对着《荒野旅人》的众人笑了起来,那笑容璀璨无比,仿佛夏日的一抹阳光。“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随后他来到法阵西边,指着一块地板说道:“夏季白昼下午时分的星座其实是春季夜晚的星座。照目前的光线来看,太阳的位置应该在西侧群山不远的高空。所以我们的目标是白狮座更加西边的猎犬座的白河星以及位于它偏北方翼子座的主星苏河星。克鲁德团长,你们就负责这两块行星。”
“而我,”航洛绕着法阵走了半圈来到了法阵的东侧说道,“则负责那颗被人遗忘在东侧的仙琴座主星泪明。”
看各自的位置都已经站好,航洛朝着克鲁德他们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入了法阵的内部。
法阵泛着微蓝色的光,接纳了这三位不速之客。
当航洛他们各自在自己的星位上站定,片刻之后,从他们的脚下亮起了一束白光。
这道白光很亮,但不刺眼,也感受不到如月光一样的清冷。它从最西边的克鲁德和林恩的脚下开始,自西向东划过凯尔斯等人所站的南北中央星系,最后停靠在最东方的航洛脚下为止,众人的脚下依次被点下那一颗颗白光。
白光团成一颗颗乳白色的光球,缓慢向上漂浮,拂过众人的脸颊,最后在众人头顶上空消散。与这些白色光球一起消散的还有众人脚下那座法阵中晕着的淡蓝色光泽。在光球消散的那一刻,这些淡蓝色的光泽被地上那些神秘的魔纹所收敛了起来,而那些魔纹,则轻轻的消失在了青色的石板砖上。
这座《星辰》法阵终于宣告被破解了。
然而还未等航洛悬浮在半空中的心落定下来,一声惊呼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小心!”
那是悠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