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醒来了,他睁开眼睛,身体隔着破烂的衣服与土地接触,干燥,坚硬,冰冷,这是他对现状的第一感受,就像光着身体躺在自己家浴室的瓷砖上。
“天空——”
黎远猛然睁大眼睛,双手撑地,吃力地直起自己的上半身,身体的掌控权在天空那一颗毫无遮挡的太阳照耀下逐渐重新回到他的手中,热流从强有力的心脏出发,温暖他的全身。
他站了起来,看着天空中那颗金色的骄阳,记起灵魂中残留的那深沉的不甘和痛苦。
“我的手碰到十字架的那一刻,便被未知的力量侵袭了,”黎远眯着眼睛,“在来自十字架的不似人类的强烈哀痛情感冲击下,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记不清楚了。”
他晃晃脑袋,用渐渐清明的双眼扫视四周,一段坍塌的焦黑城墙废墟映入眼帘。
“这里还是荒野吗?”黎远喃喃自语。
“没有丘陵,没有遮挡太阳的不散白雾,却出现了一处废墟,唯一与荒野相同的,也只有这单调的枯寂了。”
“在我失去的那段记忆中,都发生了什么?”
黎远捡起地上的阔剑,心中莫名涌现了一丝安定。
“果然,无论在什么境地,唯有不变的力量才会给予人勇气。”
黎远笑了,他穿着着破旧的红色运动鞋向城墙废墟走去,身上破烂而且肮脏的短袖短裤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摆,那是阔剑,血渍,泥土,汗水留给他的纪念。
黎远走到这片横亘在他眼前的废墟旁,看着在正午的骄阳下,阴影在坍塌的城墙内的错落的倒塌建筑中交错,而且无论明暗,都蒙着一层灰扑扑光泽的景象,只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某个失落文明的遗址。
“无论它过去曾经经历了什么,只希望我能找到我自己从荒野的十字架下来到这里的原因。”
“正午的太阳位置也与之前不同——”
他抬起头瞅了瞅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看着自己的影子缩为一点,紧紧依附在自己的脚下。
“这里难道是赤道吗?”
“别开玩笑了,”黎远自嘲一笑,“这里可是异界,蓝星的地理知识怎么会具有普适性呢。”
“这里是异界。”
“这里是异界。”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然后绕过面前一段十几米长的焦黑城墙,从两段城墙之间的断口走了进去。
这片也许曾经是属于一座城市的废墟坐落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在不知多少岁月的等待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访客。黎远在进入它前,曾在外面远远眺望过它的全貌,可是视野的尽头,除了废墟还是废墟。
“这片文明的遗迹也许曾经毁于一场大火?”
黎远注意到了被烧得凝结的土石建筑,想起了围绕着这片废墟的焦黑城墙,他用力从已经风化的平房上掰下手臂长的一块土石,在脚下的土地上开始了挖掘。
已经超越人类极限的身体给予了黎远强大的力量,虽然这件工具并不合适,但在挖入土地约半米深后,他还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同样凝结的平整地面。
“一场可怕的大火?”
黎远把手中断裂成几块的土石扔在一边,思维将焦黑的城墙,凝结的建筑和地面连接在一起,他看着周围在风化中倒塌的房屋,似乎看到了一层迷雾笼罩在这片城市的废墟上面。
“为什么事情就不能简简单单的呢?”
黎远看着天空上挂着的那颗丝毫不见偏斜的太阳,心头有一股无名火升起,口舌干燥,难以自持。
这时候,黎远灵魂星空中那一颗黯淡的星星亮起,他烦躁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人饮到了一汪甘冽的清泉。
“有古怪。”
黎远冷静下来,他看着眼前文明的废墟,让干燥冰冷的风鼓荡自己破烂的衣服。
“继续前进吧。”
黎远的手中出现了一根坚硬的冰锥,他把它握在手中,继续前行。
直到一座高大的城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出现在黎远面前第一座未曾坍塌的建筑,它高达十五米的身躯和紧闭的城门将黎远的脚步阻断,但城垛上却是一片空旷,只有风刮过的“呜呜”声在几座城楼之间回响。
黎远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他只记得太阳一直挂在自己的头顶,而自己也一直未曾停止行走的步伐。他感觉不到疲劳,感觉不到饥渴,除了心中渐渐升起的无名之火,那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燃烧。
但是每当黎远忍受不了时,他都会用手中的冰锥扎伤自己的右臂,他不记得自己换了多少根冰锥,也不记得自己留了多少血,只有右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创口证明了他的毅力。
当然,还有早已磨破的鞋和脚底。
黎远总觉得自己会死在行走的路上,就像那些自己知道的或不知道的死在新人类手中的普通人,死得毫无价值,死得悄无声息。
但他还是走过来了,他没有死,他看着面前被烧得光滑,烧得坚硬的城墙,看着它延伸开来,将一片比它还要高的完好无损的建筑护在内部时,枯寂的心忽然燃起了某种别样颜色的火焰。
在单调的死局中,不同便意味着转机。
黎远走到如同由一大块黄色琉璃制成的城墙前,抚摸着黑色石制的城门,冰冷和燥热一同涌入他的心头,冰冷属于城门内部,而燥热属于它的表面。
“真是矛盾的感觉。”
黎远退回几步,他抬起头看着城门上的墙面上一幅奇怪的凹雕图案,那是一个立体的正四面体。
它的线条简约,就那样毫无装饰地雕在城墙上,占据了四个平米大小的面积,普通,毫无特色。
“这是这片城市的标志?”
黎远心下疑惑,他盯着那正四面体看了许久,却仍然没有发现它另外隐藏的秘密。
“这总不会是一座异界的几何之城吧?”
黎远总觉得它代表着什么,却毫无头绪。
“在没有足够的线索之前,还是放弃吧。”
他摇头叹道,将疑惑压到心底,重新寻找破开眼前困局的方法,因为他毕竟还是一名有血有肉的人类,他很清楚这样下去,他的崩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而破局的关键,也许就在城墙之内。
“那么,”黎远看着高大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我该怎么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