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要当和尚,我还得娶婆娘!”
“我不要当和尚啊!”
······
“呼~呼......又做噩梦了,他娘的,早晚小爷得跑出去!”
一个简单的房间里,除了张床,就只剩下房子正中的一张小条几了。豆大点儿的一盏灯在条几上摇曳着光芒。
那张床上,此时正坐卧着一个年青的僧人,长相有些粗犷,浓眉大眼,脸型方正,偏偏长了双薄薄的嘴唇,说不出的怪异。
上唇青须冒出,细细密密,明显地年纪不大,但这张脸却是将他催熟了好多,瞧上去得有二十许。
蹭亮的光头上有着层层细密的汗珠,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像是在闪耀着光芒。
玄悲,澜山寺僧人,俗家名叫苏牧,原庆阳郡一猎户之子。
年幼时,父亲进山打猎,受了重创,没隔几日便撒手归西了,母亲伤心过度,自此大病不起。孤苦伶仃的娘儿俩就靠着以前的积蓄慢慢熬着,可本来积蓄就不富裕,又怎么挨得住这样消耗,渐渐地母亲连药都不舍得抓了。平日里娘俩的生活有近邻帮衬着,倒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年幼的他那时只有五岁,对这些个东西根本就理解不了,依旧没心没肺地玩耍,只是有时会问起娘亲,父亲去哪儿了,每每此时,母亲都沉默不作答。
每次都得不到答案,时间久了,也就不会再去问了。
母亲终究再也熬不住了,身体已经孱弱得很,没日没夜地咳嗽,就连不懂事的苏牧都觉得这样下去不好,于是要给母亲去取药,但被拒绝了。
第二日,母亲突然像是病好了一般,说要去庙里上香,去许个愿。
苏牧陪着母亲去了三里外的庆阳寺上香。
以前每每父亲外出打猎,母亲都会带着小苏牧来此上香祈福,祈求苏父平安归来,算得上是这里的老香客了。
这次他们没带香油钱,实际上,家里已经没了银钱,值钱的物件儿早已经卖了去。
不过,因着以前常常来此上香许愿,寺里的和尚对他们母子二人也都熟悉,虽然这段时间都不见来上香,但有没有香油钱并没什么所谓,他们也并非是那种不给香油钱便故意找茬的僧侣。
带着小苏牧在佛堂前恭恭敬敬拜下,苏母默念着许下的愿望,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上了香便带着苏牧离开了。
只是,还未曾走过寺门,苏母便倒下了,仿似坚持着来上这一次香,便已经抽空了她所有的生机。
小苏牧望着已经陷入弥留之际的母亲,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苏牧的哭声,很快引来了周围香客们的注意,许多人围上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什么,庆阳寺的和尚们也应声而来。
许多人围在这里,也使得更多人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昏倒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患了什么急症?”
“······”
有懂得医术的人上前查探了一下苏母的情况,便遗憾摇头。苏母已是耗尽了生机,真真可谓是油尽灯枯,现在这情况,仙佛也难救了。
正在此时,从寺门外有一僧人缓步而来,见此处围了这么多人,便上前问清缘由。
“这位施主,何故于此聚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外来的僧人合十借问,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太多人,挤都进不进,在外边儿跟本看不到出了什么事。
身旁有香客恭敬回应:“据说是有个妇人好好地突然就倒下了,有懂医术的查看了一下状况,似乎已经快不行了。”
外来僧道谢,慢慢跻身入人群。
他自然听到了有孩子悲憷的哭声,惹人心怜,因此想看看那妇人还有没有救,如果可以的话,也算是结个善缘。
因着周遭都是香客,看到有僧人挤进来,也都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
僧人很顺利地走入人群之中,看到了那个一脸茫然与泪水的孩子,以及那倒地昏迷的妇人。
只看那妇人面色,僧人便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整个人已经散发出浓浓的死气,这已经可以看做是一个死人了,之所以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怕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想来应该便是她身旁这孩子吧。
摇头苦叹,既然遇见,便不能视而不见。
僧人上前伸出手掌,虚贴妇人额头,一晃而过,旋即收回了手。
片刻后,妇人悠悠醒转,看得周围香客与僧众们啧啧称奇,这位大师看来是位得道高僧,这已经昏迷过去眼看着就不行的人,都能被他救醒,着实非凡,周围众人脸上的恭敬之色更为明显了。
苏母醒来后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涕泪的小苏牧,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舍,这个可怜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此时,外来僧人宣了声佛号开口道:“女施主,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以他的本事,也只能让这妇人醒转过来,交代下遗言罢了,根本不可能救回来的。
苏母虚弱地转头看向了僧人,刚想开口,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那种撕心裂肺的咳,使得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变得更加苍白,已是看不出丝毫的活人气息了。
不断咳嗽中的苏母一手紧紧地握着苏牧,看着僧人,想说却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僧人低头合十:“我明白了,我会代你照顾这位小施主的。”
有了他的承诺,咳嗽中的苏母似乎放下了一桩天大的心事,张了张口,却是咳出一抹血色,万分留恋地望着小苏牧,猩红的嘴角却是带着一缕微笑。
想伸手为他擦一擦哭花的脸,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紧紧抓着的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中浮上的一抹灰白取代了所有的神采。
······
苏母的离世悄然无声。
在僧人以及近邻们的帮助下,苏牧父亲新坟被挖开,其母与之合葬。
僧人亲自为苏牧的父母超度,愿他们来世幸福安康。
苏牧在坟前哭了三天,以代守孝三年。以他现在的情况,若还按着三年的孝制来守,过不了几天,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那僧人则是陪着苏牧度过了这三天。
三日一过,便带着苏牧回转苏家,收拾了两身替换的衣物,告别了一直对他们娘俩儿有所帮助的近邻们,便就此离开了。
成了孤儿的苏牧被带去了哪里,没人知晓,只知道,他被一个和尚带走了。
往日有着欢声笑语的苏家小院,此时起,便再不复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