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新鲜架起的篱笆，走过曲转弯弯的小路，沿着荷花乍开的池塘一路向暖香阁的最里走去。
高高的围墙上青苔上染，暗绿萌生，片片的碎玻璃片插在墙头，以防外人或者内贼翻墙为路。
却不防那古老的榕树后头，有几块砖早就成了伊璃与羽裳偷跑出去的密道，小几岁的时候，常常由着那密道溜出去，再跑回来，无声无息的，所以也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而已，即使是雪落与琉雪也不知。
越过那树，站在院墙前，仔细地看着从前那砖的位置，伸手推去，松松的，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
这羽裳是自己个决定要跑出去，绝对不是被人掳走的。
一颗心稍许安生了些，如果是她自己要走，那就总是已经想好了退路，所以生命无忧。只是她那托付终生之人又是否可靠呢。
倘若是那姓仲的公子，那便就不好说了。
雪落远远的站着，不懂得伊璃片刻间心思百转的过程，小丫头，知道越少越好。
幽幽离了那棵老榕树，心上沉甸甸的有些难受，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说走就走，连个话也无，似乎连姐妹的情份也不顾了。
心头有些哽咽，经过那秋千时，轻轻的坐下，慢慢的随风荡着，只希望荡走心中的憋屈。
羽裳这一走，那太守府的约定要如何处理呢？按照协议那订金想退也退不得，如违约只能以香间坊抵押。
白纸黑字，签了名画了押的，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雪落与琉雪两个小丫头远远的站着，垂头丧气的没一丝生气。
也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招着手让两个丫头过来。
“雪落，叫小厮们去查一下那姓仲的公子可还在太守府，悄悄的进行，千万不要大张旗鼓的被人知晓。”
“好的，我这就去。”
“琉雪，再去你家小姐的房里，仔细的搜一搜，看看姐姐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条或书信之类的东西。如果有，马上呈给我看。快去吧。”
眼望着两个丫头渐渐远去，心里没来由的很不安生。
仔细算来，距离那太守府之约还有两天时间。
许多事情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倘若真的找不回来羽裳，那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在香间坊寻个舞娘来代替她。
思来想去，也只有小翠可担此重任，她的舞虽不如羽裳的柔媚，但是也是刚中有柔，柔中带刚，由她来也可将那舞舞到极致。
心思及此，忙着起身先去前院找小翠商量一下，两天的时间她总也能练上个七八成吧。
小翠也是一乖巧的姑娘，写字作画也是香间坊的一绝，只是她性子内向，少与人来往，所以伊璃与她也就走的远了些。
至了门前，轻轻敲着门，咚咚的响，好象自己的心在擂鼓，心好烦躁。
门‘吱呀’而开，“小姐来了，快请进。”
一味的客气，倒让伊璃有些不好意思了，“丫头呢，怎么也没个人侍候着。”
“出去办事去了，一会儿也就回来了。”真是好性，连小丫头也欺到了头上了吧，呆会儿她一定要教训一下她的丫头悔儿。
“翠姐姐，最近都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白日里浪费了墨水，夜里再虚度光阴罢了。”眉宇间多了一丝伤感，这种地方没得选择，总也由不得她了。
“姐姐哪里说话，姐姐可是香间坊里头挑大梁的人物呢。”
“倒是妹妹的棋艺才好，舞更好呢。改日来有了闲空，我们姐妹两个一定要下一盘棋，也跟妹妹学学棋的奥妙。”
“我的棋艺也不见得好了，倘若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识更好的呢。”幽幽想到子淳，好想与他过一盘棋，却不知何时才有这机会。
“妹妹都拿了那睿祥棋赛的探花了呢，怎么还这么谦虚。”
“姐姐见笑了，一定是雪落那丫头胡诌，如今这丫头们在外头比主子都得意，仔细我剥了她的皮。”
“妹妹说笑了。妹妹此番来不只是要与我一同讨论这舞啊棋啊的，一定是有什么事了，妹妹但说无妨。”
绕了一大圈子，还好这小翠聪明，想必已猜出了她的来意了吧。
想起羽裳惹的祸，还真有些气怨，倘若哪一天遇上了，她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她一下。
“姐姐知道羽裳两日后要去太守府献舞的事情吗？”这么大的事想必香间坊应该无人不知吧。一万两的订金，那是多大的排场。
“知道。”
“悄悄与你说，其实羽裳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了，我也没了她的行踪。但请你千万不可与别人说起羽裳姐姐失踪的事情，只说她病了，躲在房里医病就好了。可是那太守府的舞约就没了人场，姐姐看看，能不能应个急，顶她的缺。”
轻轻的咳了一声，“既然妹妹开口了，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那舞，没有音乐与舞者的多日磨合，舞了也少了三分的精魂。”
“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姐姐既已答应，伊璃这两天就帮衬着姐姐练了来，我想一定能行。”
“好吧。”
“一言为定，击掌为誓。”伸出手，与小翠会心一击。
把这香间坊的命运都压在了小翠的身上，于她，压力似乎太大了些……
淡淡云彩飘过，清凉的风拂上心间，檐前，那鸽子‘咕咕咕’的叫着，象是饿着了。
四处寻着，终于找到了丫头们早给它准备好的食物，抓了一把小米，随手扬在鸽笼里的小槽子里，看着它‘咯咯咯’的啄食着，或许仰望天空，它更向往自由吧。
这鸽子送给你，如果你有了新的决定，就用这只鸽子飞书告诉我。
这番话犹如说在昨天，黑衣人俊雅的容颜再次涌上心头，那份神秘那份邪魅仿佛已笃定了她一定会飞书给他。
而她在意的是什么？不过是与鸽子一样的想住而已，只想往自由自在的飞翔。
她的羁绊就是对娘的不舍，更不舍这个从小给她欢笑给她快乐的暖香阁。
鸽子吃饱了，扑煽着翅膀，小小的眼睛有神的望着她，象是说：“放了我，放了我。”
‘给你自由。
给你自由。
带着我的希翼翱翔蓝天，带着我的祝福周游世界。’
打开了笼子口的那扇小门，青葱如玉的手轻轻的伸进去，抓了它在手掌之中，抚摸着它的羽毛，软软滑滑的，好舒服的感觉。
脸轻贴上去，感受它强有力的心跳，鸽子的翅不安份的扑腾着，仿佛欲从掌中挣扎出再冲飞入天。
伊璃果真如愿的摊开手掌，深黑色的鸽脚直直的立在手心中，稳稳的象一座小山，屹立不倒。
“飞吧。”
“飞吧。”
“告诉你的主人，我只要自由，只要他的放手。”
轻声的对着鸽子吐露心声，不理它的沉默。
沉默是金，它清澈的眼睛已告诉了她，它懂。
手轻抖，鸽子刹时张开翅膀，飞向屋顶之上，雪白的身子独立在绿色的瓦之上，定定的看着她，仿佛是不舍。
挥挥手，去吧。
顷刻间，它展翅高飞，从依稀的白色鸽影，慢慢幻化成雪白一点，再虚无成脑海中的一片记忆。
鸽子走了，笼子里它吃剩下的小米粒静静的躺着，金黄的色彩灿烂了视线。
自由，是美丽的。
“小姐，翠姑娘请您过去呢。”丫头的话扰醒了她片刻间的神离与恍惚。
“哦。我这就过去。”
……
换了软底的绣花绣鞋以及长袖的舞衣，伊璃来到了小翠的房前。
琴萧和瑟，和谐弦音，曲，丝毫不差了羽裳的伴曲。
推门而入，原来竟是羽裳的丫头清音在，这样甚好，临阵抱佛脚，还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失踪了，有些暗暗的侥幸。
“小姐，丫头们都说你见过羽裳的舞，我就舞上一舞，也请小姐指点一二。”娇媚一笑，如果她是男人，也一定被这小翠所惑。
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一旁，轻挥手，“开始吧。”
萧声低起，随后琴声弥合着那萧声，压住了幽怨，而变成了轻快柔和之雅音，优美乐起，连绵不绝。
长袖起舞，也是同样的曼妙身姿，同样的轻盈步履，婀娜舞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以乱真，也可以入人的眼，只是与羽裳的舞比起来，总少了那份精气神，少了一份精髓。
起身，随音乐一起，与小翠一起舞动，或前或后，两个人翻飞如仙，衣袂飘然，曲毕，眉的轻抖亮相，旋转的腰身卧在室中央，宛如孔雀的开屏，美丽如画。
“姐姐，就这样练下去吧，就这样准备明晚的表演了。”
“其实小姐的舞更好，小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哦，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
伊璃，实在是不喜欢太守府的氛围，她不会去。
无声的转首出门，不理会小翠的建议，又有谁懂得她的尴尬之心。
才下了两节楼梯，忽听得一声尖叫。
急急的回身，连敲门也省了，直推门而入。
眼前，小翠跌坐在地上，额头的汗滴滴嗒嗒的一滴一滴落下，手紧捂着脚踝，一脸的痛苦状。
不用猜，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脑一片空白，心迷朦，眼神一黑……
醒来，满屋子的中草药气息，还有酿山楂的味道。
一甘苦一香甜。
喝了中药，再来上一碗山楂糠水，酸酸甜甜的暖胃，舒胃，是伊璃最爱的饮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