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八月十七日,阴天。
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日。
我决定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逃跑。
我的逃跑方式很简单,上高速公路拦车。让过往的路人带我走,无论是去哪,我甘之如饴。
那人生的路,如同时间长河,看不见尽头,却不停行走,偶尔回过头,也只是笑笑曾经的自己。
我一口气跑到高速公路上,气喘吁吁,汗水打湿了额前的流海,然后凝固。它仿佛清晨的露珠滴落,在空中没有旋转,直线的降落。
我怔住了,因为我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一辆停在路边上白色的宾利车。
动作永远比思想要快。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姑且称之为主人的师傅是一个40左右的大叔,因为我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个病弱美丽的少年。
“带我走。”我恳求大叔
大叔为难地看了看我,再望了望后面,然后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我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后看,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正安静地坐在后面。他长的如栀子花般净美,白的透明,好像一触摸就会消失。我却知道了,这才是真正的主人,那与生俱来的贵气掩盖不了。
我对他微笑,不过我知道并不怎么好看。我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长相平凡无奇,一丢进人海便绝对找不出来那种,身材略微偏胖,因赶路而风尘仆仆,满面烟尘。
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而我只是滚滚烟尘里一粒最平凡的尘埃,注定没有交际。就如星星和月亮,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有无数,而我这颗星星又过于黯淡。
我对他说,我跟你走,无论去哪,然后报以一个自认为很温柔随和的微笑。
可我不知道的是,在他眼里看到的我是虚伪的,淡漠的,仿佛看透生死。
他似乎终于有点反应了,皱起好看的眉看着我,眉间弯弯浅浅,甚是好看。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白”我答道。幸好他没有问我的遭遇,否则我会一股脑把自己的委屈都告诉他,以此来博取同情,这是我的一向惯例。我习惯了扮弱者,忘了自己也可以是强者。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着思量,最后,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而司机大叔此时说道,白白姑娘,你的全名是什么?
“白易安”这是我为现在的自己取的,易安,易逝韶华忘心安,江上月白点之澜。
“我们家少爷叫江之晨。”司机大叔慈爱的对我笑道,然后发动引擎。车子如箭般离去,仿佛带离过去我所有不幸。
“之晨少爷好。”我向江之晨问好。
他沉默,眼皮也不曾抬,玩着手里的iPad,但我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扬起。
我上前看了看,他在打字。
他不理我,我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即刻,我便找到了自己玩的方式,看风景。一路倒回的风景就如一生经历的回忆,回过头也不是那最初的那一片风景。
两小时后,我们到了一座简约淡雅的別墅,秋雨梧桐,落烟飘尘,给人一种仙境之感。特别是那像江南绿水的木桥,烟雾朦胧,清华无限。整体很古风,可又不失欧美的时尚。
最重要的是,很敞阳,阳光很足,很暖。
司机大叔小声的给我解释“白白姑娘,这里是CD,而别墅是单属于少爷的。”然后不断地对我以眼神示意。
呵呵,CD,我在心里对自己冷笑。我当然明白司机大叔是是何意,而我也不会违背他,毕竟这是我的义务。
“之晨少爷请下车。”我微笑地为他打开车门。
他好笑地看着我,玩味十足。然后叫一个旁边站着在此侯着的女佣带我去梳洗。
我点头微笑。我和女佣到一个浴室很大,比我以前整个家还大,不过从今天起我将告别那里。从女佣口中,我得知她是这里的管家,叫铜米,我叫她米姐。
我旁敲测问,也知道了江之晨20岁,而我17。是不是很般配,也是不是很自作多情?
梳洗完后,我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和一件浅灰色风衣光着脚去了他的书房。
他挑眉地盯着我看,似乎有不满,我再冷静也会不好意思。静静对视,没有语言,我们都是倔强之人,谁也不肯低头。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似乎对我很无奈。他变魔术般的从身后拿出一双毛绒绒的小熊拖鞋,躬下身很温柔地要为我穿上。而我也差点沉溺在这种像是为我亲手编织的温柔当中,不过,很快理智就被我强行拉了回来。
我先他一步穿上拖鞋,歉意地道“之晨少爷,怎么能麻烦你,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他也不在意我的态度,而是淡淡的笑容。
他坐下,示意我也坐下。可我诚惶诚恐地在他身边站好,这是对他的敬畏,也是我现在需要做的。
“你会做什么?”他问。
“什么也不会,会写作。”
“不是什么也不会吗,怎么会写小说。”他打趣道,戏谑地看着一脸正然的我。
我没理他的恶趣味,虽然知道很不应该,可我就是这样做了
“那你写我的故事。”他一锤定音,没给我反驳的机会。
我没拒绝,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之后,花开花落,日复一日。我待在他的书房,吃睡都在里面度过。衣服是女佣洗的,饭菜是女佣送的,不过我总觉得味道怪怪的。到也没多太在意,至少毒不死我。
有时,江之晨心情好了,他也偶尔来看看我,聊聊天,给我送好吃的。那些东西包装特别好看,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没规定我什么时候时间界限,而且留下一部蓝色的手机,让我无聊时可以玩手机,他知道我不喜欢电脑。
可我辜负了他的好意,我喜欢坐在窗前发呆,这很轻松,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用不想,静静地看时光流逝。
他说话时,我总是盯着窗外,兴趣乏乏,外面再怎么精彩也与我无关不是吗?
每到这时,他就会沉默,安静而温和的表情轻喃“白白,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眉毛轻蹙,似乎在疑惑?
我转过头,露出淡淡的微笑,没有回答。
时光从不为谁停留,就像下雨,它不会因为你没有伞,而不下或者等雨停再下。雨停了,还会有雨吗。时间就是无情呀,它催白了你的头发,催眠了你的热情,催泪了你的青春。
就像白驹过隙,不留丝丝缕缕的痕迹。
很快,一月过去,我写完了他的故事,我到天堂去找你。字数不多,大概20万,而笔名是以他之名和我之名。江白,我很喜欢。是喜欢人还是名,我也分不清楚。
当我在打完全文完后,江之晨请我晒太阳。我们一人一把睡椅,坐在秋风习习,些许凉意的花园中。
米姐递来两杯白开水,在阳光下是那般清淡,透着江之晨的倒影,让我不忍心喝下这样美好的他。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喝白开水?
他缄默不语,就在我以为他在蕴酿情绪准备诗兴大发,说什么你不觉得人生就如一杯白开水吗?从高到底,从热到凉,从不喜欢到习惯。
可他只是轻轻说了句“我只能喝白开水。”
明天此时的阳光很烈且温暖,可我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凉意。
17岁的我不喜欢读书,可他不随我愿。他硬逼我跟他学习了两个月高考重点,强迫地把知识灌输进我的脑中,想忘也忘不掉''。然后我知道这是某种我讨厌的事情来临的预兆。
说实话,我在别墅里一点也不像一个寄人篱下的女佣,而像一个有了王子的灰姑娘。而米姐也从不称我为白白,而是小白小姐,这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但我真的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所谓的虚荣感。
我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不能喝除白开水以外的饮料,没有必要,与我无关。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那一天,我们从温暖晒到凉凉的,从阳光明媚晒到暮色降临。
星星渐渐的冒出头,他安静地在内睡着了,米姐拿来一件灰色大衣,我轻轻地为他披上,凝视他清俊苍白的容颜,心里有淡淡的欢喜。
我把头轻轻贴近他的怀里,一分钟,一小时,一夜,我闭上眼,珍惜最后的美好时光。
我想在你怀里怯弱,不必如此坚强,但前提是我已经学会坚强。
第二天,我讨厌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它不会因为我讨厌就延迟后再发生,可无论如何总是发生的,我阻拦只是徒劳,所以我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他醒来后,当然没发现我在他怀里躺了一夜,也或许是知道假装不知道。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更让我惊奇的事—我瘦了。
这让我有点小小的喜悦,跑去找他。
可他已经收拾完备,整装待发,他穿的那么好看,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衬得他越发俊秀玉立。
他笑道“易安,你该走了。”他笑的那么灿烂,那么干净温暖,可说出的话却那么残忍。
我一下怔住,半响,喃喃自语道“好。”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了,为什么还要伤心?
我坐上回小镇的车,还是那辆白色宾利,它把我带去他的身边,也把我带离他的身边。
它何其残忍,我也何其有幸,才能遇见他。
从来没觉得时间走的这么快,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其实是想要透过反光镜多看他一眼,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
江之晨,我想说,漫漫人生,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天堂。
到了小镇的学校,江之晨在校长办公室,我回到了高二五班。
并且在江之晨强大的背景下,我可以选择去高三特优班的机会,可我的选择是放弃。但我接受了提前一届参加高考,因为想早一点去找他。
经过他两个月的强化训练,现在的我,不敢说清华北大,但重点一本一定没问题。可我选择CD,因为那城市有他,所以我去。
哪怕我从一开始并不喜欢,也要学着喜欢。
我安静地坐在位置,看着窗外,等着他。
在五班里唯一勉强称为朋友的萧霞扬着谄笑,走了过来。
“白白,这些天你去哪了?带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你男朋友吗?”
我笑笑,不置可否。
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惊讶地拉起我四处打量。
“你怎么变漂亮了?而且穿的也尽是名牌,这件衣服我存了一个月的钱也还不够呢。”
“你被你男朋友包养了?”她小声地在耳边道,说是小声,可足以前后座的人听到。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全校就知道了,学校就是一个八卦满天飞的传播者。
我知道,不久就会传出高二五班的白云贪慕虚荣,被大款包养了。
忘了说,白云是我的原名。
而萧霞叫我白白也不是因为朋友之间的亲昵,而是她觉得白白是白痴的代称。
我在心里冷笑,这就是我的朋友吗?
我不再理她,拿出一本小说静静地看,没理会萧霞在我耳边的聒噪,全是不入流的话,看似为我打抱不平,实则暗暗讥讽。
不多久,江之晨走了进来,全班女生尖叫,他淡然自若,嘴角始终噙着令人心生温暖的笑容。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我一张银行卡,更证实了我被包养的传闻。只是这个对象又帅又年轻罢了。
我坦然自若地收下,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班上的女生都想要靠近他,可奇迹的是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一米之内。我欢喜雀悦,这或许证明在他心中我是不同于其它人的吧。
“密码是多少?”我问。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我,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密码你用时便知道了。”
在他说完后,我已知道密码,可我不愿说出来。
他转身欲走,可我拉住他的手心“之晨哥哥,给我一个拥抱好不好?”
他的手心微凉,可我却觉得很暖。
他回过身,抱紧我,在我耳边喃喃道“易安,易乐心安。”这是他重下的定义,对易安的定义。
全班此刻鸦雀无声,静静凝视我和他的紧紧相拥,可我讨厌女生看他的目光,也讨厌男生看我的目光。因为江之晨他把我从落魄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并任由我飞翔,不给我一点束缚。他走过窗前,我轻轻地敲窗子,用唇语说道“之晨,等我去找你。”
待我成长的更美好,我就回归你的怀抱。
他轻笑,调皮地用眼神示意我,老师来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没有叫他之晨哥哥或之晨少爷,而是之晨。
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名字也会让我满心欢喜。
我看着楼下,白色的宾利渐渐驶去,心里有微妙的不舍。
怎么办?之晨,你还未走远,我已然开始想念。
他走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不过,萧霞时不时地用轻蔑的眼光紧紧盯着我,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听江之晨的消息。
我非常厌倦,因此我一个朋友也没有了,过着独行侠的生活。
一个星期后,司机大叔给我送来一堆零食,都是我以前经常在别墅吃的,国外进口的。之后,每个星期,司机大叔都会来一次。
在司机大叔的示意下,我每个月给江之晨打一次电话,可往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年过去了,秋天已经过去,冬天已经来临。当司机大叔再来校园时,他提出散散步。
我知道他是有话要对我说,我状似无意地问“之晨最近过的好吗?”
司机大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小白姑娘,你知道少爷为你做了多少事吗?从不用特权的他,为你破例,就是不想听到一点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他知道你自卑,怕受伤,像个小刺猬一样怀疑着每个人。他悄悄咨询减肥医生,让你吃最好的药食,不经意间的瘦下,他不想你吃一点苦呀。你在别墅里吃的都是珍贵的药膳,养颜调理你的身体。”
我猛然一惊,抬起头看着司机大叔,他说的话那样情真意切,为他家少爷打抱不平。
一直以来,我都在自欺欺人。以为他从未我做什么,可不知不觉中,他已为我做了这么多,而我什么也未曾为他做。
“他在哪?”我问,语气中不经意的加了几分急意
“之晨少爷让你好好参加高考,他说,在你高考完,他带你去北京故宫玩。”司机大叔似乎在隐瞒什么,语气中有躲闪之意。
我点头,司机大叔叹了口气,然后满含深意地看我一眼,走了。此刻沉浸在不久便要见江之晨的雀悦中的我没有发现。
三日后,我告别五班,没有一人为我送行,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冷漠。可我依然微笑着离开去参加怀阳中学高考。又三日后,高考结束,我知道我一定可以上CD的川大,所以我去了他的别墅,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可我等来的不是江之晨的怀抱,而是他的死讯。
司机大叔和米姐,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等着我。
米姐哭着说,小白小姐,你终于来了。
“是的,我来了。”这时的我依然微笑着回答。
“小白姑娘,这是张律师。”司机大叔指着那个男人给我介绍。
“你好,白小姐,我是江先生的私人律师,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
我没理会他,而是对着司机大叔说“他在哪?”司机大叔没有说话,而是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易安,你可知我爱你,却没办法在一起。落款是江之晨。
我保留十八年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下来,可我仰着头,故作坚强。
司机大叔同情地看着我道“之晨少爷有白血病,活不过一年。高考中,他不让我告诉你他的病情,他想见你最后一面都只是拿着照片一直地看。他不让我告诉你他的死讯,让我把纸条埋在他的墓前。他对你可真好,临死也想你好好活着。他是你高考那天死的,走的很安静。没有一个为他送行,他说他在等一个人。”
我终于大声哭了出来,江之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再次问“江之晨在哪?”
“小白。”米姐担忧地看着我。
“我没事,米姐。‘’我看着她微笑,然后对张律师道‘’张律师,我把所有钱捐给有白血病的孩子,成立一个基金会,名就叫江白基金会。这栋别墅留给米姐和司机大叔。”
司机大叔告诉我他的墓园,我缓步而走向他。相片里的他,笑的那样干净温暖,仿佛他还在,从未曾离开。我靠在他的怀中,轻昵“之晨,我来了。”
我倒在他的墓前,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他大概也没忘记,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他才说等我。只是他想我慢慢地被岁月侵蚀,伤痕累累地再去找他索要怀抱。可我却想让美好停留在此刻,让他铭记一个叫白易安的女孩。她很白痴,忘记了地狱有个天使在等她,可那么美好的之晨是会上天堂的吧。
天涯海角,地狱天堂,我与你生死同在。
江之晨,我恨自己来不及爱你。
可是,之晨,你却阻止不了我爱你。
江上泛白心心易,我到天堂去找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