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刚从省城赶回来。吴书记，本来想等到明天上您办公室的，可事情确实有点急，不得不麻烦您和汪局长，影响二位领导晚上休息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水蜜桃”话赶着话，这就想撵我出门，老子的屁蛋还没坐热乎哩。
“小水啊，你可比我们累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多受累那就是让老板多休息，我们算啥，是不是，吴书记？”汪局长拿出长官口吻说。
吴同学不习惯这样的虚假客套，没理会公安局长直接问“水蜜桃”：“啥事这么急？”
“水蜜桃”怒视我一眼，欲言又止。
“这样吧，我和老余都还饿着肚子，先吃点东西吧。”吴同学建议说。
“恩，也好，咱先吃饭，饭后再说也不迟。”汪局长附和道。
房间有电铃，“水蜜桃”按响铃声担当起秘书角色来，很快服务员就进来了。“水蜜桃”这样的角色本身就是八大菜系融和的精华点心，报起菜谱来也跟说相声似的，也真是：鱼翅起涟漪，燕窝挂断崖！
我从没见过吴同学那样的吃相，和着果汁，细嚼慢咽，仿佛置身在西餐厅里独享着一大盘牛排，刀叉交错间显露出文明人的口味。
三个男人狼吞虎咽，很快就结束战斗了。
她抬头问：“你们就不来点酒水？”
“不喝了，没带司机，谁给开车啊？”汪局长是出了名的酒仙，一说酒字，嘴巴吧嗒有声。
“所以呀，出门还是带上司机好。”吴同学开始证明身边老余的存在价值，“我嘛，甭管喝不喝酒，都得带上老余，有备无患，拿上次小山那顿酒来说，要不是老余，我还真就使唤不了了车轱辘，更别说回‘小招’了。”
大家都沉默着听她一个人说。
“哎，汪局长，那天你也没带司机啊，都醉成那样了，你也能握住方向盘，合着你的警车是无人自动驾驶呀？”今晚上吴同学的嘴巴实在是异常，三个男人的嘴巴叠加到一块也没她利索。
一个惜字如金的女领导，也有异常发挥的时候。都说女人清醒时话多，而男人刚好相反。这话在现场验证了。
“要不，咱整点？”汪局长经受不住女书记的诱惑了。
“汪局，别啦，咱还得谈……”“水蜜桃”连连摆手说。
“水秘书现在说话真的不一样了，杨秘书在‘竹苑’那会儿好象也拦不住汪局长的酒杯哟——”吴同学故意拖着尾音，刺激酒仙汪局长。
这话把“水蜜桃”给降住了，也挑起了公安局长好斗的本性。
“不就是酒吗？大不了今晚上咱不回市里了，睡上一觉明天说事。”老汪大手一挥，指示我按铃叫酒。
“水蜜桃”不敢阻拦了，怒火喷向我，在我按铃时走过去冲我低吼道：“你咋的啦？还不滚蛋！”
“老余，今晚上我破例让你敞开着喝，明天再回市里，好好陪汪局长喝几杯。”吴同学见火苗燃起了，脸上露出得意神色。
不是人家老汪馋酒，而是刚才“水蜜桃”的表现太失控，说话口吻有点壹号味道了，老汪当时要挽回官面子，这官面子是官场命根子，时刻不能丢的。
酒瓶一旦撬开，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老汪祖籍是山东人，所以天性嗜好烈性酒，据说他家有个酒窖子，酒瓶漂流过四大洋五大洲，可窖主情有独钟，只好咱本土牛栏山牌二锅头，当然了其中不乏国宝级的玉浆。
此时冲刷我鼻孔的正是这股子“牛气”，很猛烈，刺激得“水蜜桃”直皱眉，脸色也苍白了。
在我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时，两瓶烈度二锅头已快见底了。酒仙早收不住嘴巴，唠叨了一晚上打黄扫非之类的老皇历取悦自己，“水蜜桃”舍命陪君子喝了不少杯，也哑然了，惟有吴同学还在给大家倒酒，自己也跟汪局长碰了几杯，脸颊绯红如彩云。
“哈哈——吴书记亲自斟酒……那一定得喝……小水，端上呀，吴书记在场，谁……谁敢说咱腐败……”酒仙飘飘然了。
这场密谋因为小车司机的不识时务给搅了局，又因为一顿“牛酒”而匆匆收场。
“吴书记，不是说要谈事吗？”我关上车门问。
“能有啥好事？趁他们没睡醒，咱走人。”吴同学有些倦怠，厌烦地瞥了一眼晨曦下的“水仙庄”，好似郊外的新鲜空气也是浑浊的。
我正要启动车，吴同学忽然开车门下了车，让我退到旁边，跟她换个位置，她来开车。
我忙摆手说：“那可不行，我那点酒精昨晚上早蒸发掉了，有我在怎能让领导自己开车，再说你昨晚也喝了不少。”
这是一个领导司机的底线，我不当班时，你领导再牛，开进月球去赏月也不关我的事。所以，我坚持原则。吴同学扫兴地坐到我旁边，说我怀疑她的驾技，她的驾龄有10多年了，从没出过事。
男人酒后话比尿多，女人酒后吐沫星也飞溅不少，吴同学胃里的酒精尚有残余，居然跟我回忆起学驾驶的经历，说自己根本没经过专业培训，是丈夫手把手教会的，拿驾照也是丈夫走了后门。口口声声是“先生”两个字，好似忘却了那位远在北京的“先生”已是她前夫。
挨近了，我忽地发现这娘们一下子蜕变成长舌婆了，字正腔圆的官方语言仿佛瞬间受了车裂大刑，四分五裂，化成碎片儿洒落在我耳边，“先生”最终也背上了“臭男人”的骂名，她对前夫称呼的过渡，好象踩了急刹，让我在惯性中冲击了一下，好好的先生，好好的教练，咋就成臭男人了。
吴同学嘴巴一直嘟囔着：“一个德性……”
当女人声讨另外一个男人时，往往是最脆弱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就有机可趁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赐给她一个宽广的胸怀当作容器，盛载下她的泪雨滂沱，随后的暴风骤雨就有你这个男人来摆布了。
可惜啊，吴同学没有流泪，更可惜她是个女书记，否则，在这曦薄的黎明时分，我极有可能充当起呼风唤雨的魔术大师，单手就能把她划弄得赤裸裸，一丝不挂……
六十五
壹号终于回归了，境外考察并没引进投资，反而带来境内不好的消息，省委对老陈的问题已下结论，早年在省纪委工作期间，利用职务便利，通过非正常手段安插子女进税务机关工作，属典型违纪行为，给予党内警告处分。
典型的“莫须有”，跟“清查风暴”毫无干系，省委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至于如何发落老储，省委对老陈的处理意见已说明了态度，这边得赶紧收兵。
老储的“莫须有”更显得滑稽，违规使用和提拔秘书，严重失职，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闹腾得风雨交加，两份处分便是风雨后的“彩虹”，结果是晴空万里了。
壹号当晚就在“竹苑”开了通气会，老婆有幸参与，议题肯定是如何应对“审计风暴”了。
从老婆回来时挂着沉重的“脸蛋”，就知道通气会上的气氛有多深重了。
女部长职业挎包使劲扔在沙发上，指点着我撒泼开来：
“好嘛，你这个家伙竟敢背着我上水仙庄给姓吴的打掩护去了？居然骗老娘说打了一宿麻将，你就是蠢驴，被姓吴的骑在脖子上，你还卖乖学马叫，气死我啦……”
气急败坏下，狠命地把我推倒在沙发上，连喘着粗气。
我反推她一把呵斥道：“你这个疯婆子，那是工作，就像你晚上叩拜竹苑一号门槛一样！”
“你这混蛋，知道老板怎么说我吗？”
“让你改嫁？”
“老娘没心情跟你打趣！他说我有个精明透顶的好丈夫，开小车是大材小用了。”
“那就让你们老板赏给老子一个老蜜位置尝尝，肯定比你的水班长强！”我满不在乎地说，“你还真想叫老子握着方向盘退休啊？”
“你什么意思？”
“暂且保密，别以为只有你这个女部长在积极要求进步，狗眼看人低！”
老婆被我唬住了，气消了一半，开始喝水。
我点上烟，翘着二郎腿抖动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瞧着电视。
“你在水仙庄是怎么得罪水班长了？当着众人的面向老板说你的不是，我的面子丢尽了。”
“破坏了他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能不报复吗？他啊，其实提前两天就回来了，一直藏在水仙庄筹划对策，肯定是你们老板等不及了，打发他回来先传达指示的。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小小的驻省办主任为何叫你们老板如此紧张，人家汪局长都爱理不理的，倒像是你们老板的小舅子出的事。反正人家吴同学也不傻，知道水班长约她上水仙庄的用意，无怪乎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联合调查组发现了经济问题，那最后不得纪委出面立案跟着调查吗？吴同学成了关键人物，人家吴同学啊，谁也不得罪，你们两边撕破脸来说对方脸蛋不干净，吴同学就拿张湿纸巾来擦拭一下看个究竟，老储出了‘水楼’，因为纸巾上没留下污点，那接下来该轮到姓王的了，这叫公平起见，既不放过一个污点，也不栽赃一面白纸，作为纪委书记，她有啥错啊？底线就是不能充当你们派系斗争的工具，保持独立！”
“你为什么跟着啊？他们怎么商量是他们的事，老余你是老‘方向盘’了，怎么会犯规呢？太低级了犯这样的错，就因为姓吴的叫你这样做？”老婆问。
“是的，作为司机也要学会保护领导。”我大言不惭地说。
“啧啧——老余你刚才的口吻可不像司机了，有点秘书的味道。”
“操，秘书能保护领导那是天方夜谭！老储不就是因为秘书差点葬身‘水楼’吗？秘书啊，不陷害自己的领导算是慈悲为怀啦。”
“唉，这个女纪委书记心眼太深了，连老板也看不透了。”
女部长泄气了。
联合调查组在老头子亲自带队下浩浩荡荡开赴省城，驻扎进了“XX大厦”。纪委派出组员是“牛鬼”，因为老储的案子要结案，他没跟上大部队，准备明天报到去。
调查组里有头有脸的可都带上坐骑过去的，只有搞数字清算的技术骨干乘面包车，为此，吴同学决定由我载着奥迪送“牛鬼”进组。女书记始终在用车上暗示自己自始至终支持这位牛常委的工作，“牛鬼”刚开始还推辞，说随便开辆车就行了。后来我跟他说，吴书记叫我过去是便于你在调查组工作，遇到什么问题我可以在你和老领导之间协调。
“牛鬼”现在的状态基本是带着一颗内疚的心面对女书记，枉费女书记的栽培和信任，只感到任重道远。老储的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很叫“牛鬼”痛心，多年积累的办案经验告诉他，那是一只硕鼠，在他“牛鬼”打盹间招摇过市从他眼皮底下溜跑了，他弄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他这只猫儿下了安眠药。女书记听市委的，市委听省委的，他就得无条件服从女书记的。
反正我也没机会亲密接触陆战队员了，小强要伺候壹号，我这个苍蝇也就失去盯梢臭蛋的机会，吴同学安慰我说，慢慢来，纪委工作就是穿针线的活儿，得有耐心。
上省城也刚好可以跟老头子近距离对话，无须避人耳目了。
早上八点多，我开车到了政府大院接“牛鬼”。他一直住在那套80年代末兴建住宅楼，面积不大，60多平方，乡下父母外加在城务工的弟媳妇，都跟他住在一起，孩子跟我儿子差不多大，这样的六口人家挤在两室一厅里，也难怪他老婆常骂他无能，无能的“牛鬼”只好在客厅摆上折叠床和儿子睡。他老婆是教师，在学校有单身宿舍，有时候干脆不回去住，闹得夫妻不欢。过去机关事务局分房子完全是依据职务和工龄两个硬指标，软指标自然是人情味了，看领导是否特别关照给予优待。“牛鬼”参加工作比我早几年，听说一毕业分配到纪委就住在现在的房子里，直到结婚生子也没重新安排，那栋房子稍微有点资历的人都搬出去住进新楼了，留下的都是些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我搬进政府大院时，碰巧赶上新楼竣工，因为老头子的关系得到了优待，而“牛鬼”同志依然没向组织伸手。师父老白评价弟子说：脸皮儿太薄，万事不求人。因为不争取丧失了大好时机，等福利住房改为房改房时，为时已晚了，他老婆闹到机关事务局问：有科级干部住那样破小的房子吗？
机关事务局反问了：现在都住满了，谁跟你换房啊？
业务精干而人际迂钝的“牛鬼”始终一声不吭。
上了车后，“牛鬼”跟我说道：“余师傅，老储昨天出院时特意提到过你，说改天要单独感谢你。”
“真这么说的？我去看他可都是你牛主任安排的，他该感谢你才是。”我说。
“那是我缓冲他抵触情绪的策略，从心理学上说，当人的心态出现抵触时，应该设法让他转移注意力，而不能施压，否则适得其反。”他开始讲授起理论课。
“折腾到现在，你们还不是放人？何必呢？”我挖苦道。
“等着瞧，是金子总会发光，是老鼠总得拉屎。我今天把话搁在这里，他老储蹦达不到退休的，信不？”“牛鬼”急剧咳嗽着，显得有些激动。
六十六
“XX大厦”的冬天提前降临，在这沸腾的闹市区，“审计风暴”给它着上了冰霜。
刚哥走马上任没多久，已废除了前任的某些陋习，包括门前喷出的水柱，缺少水旁的“王”字跟“汪”字差别就明显了，汪局长终究无法替代王主任，或者说，汪局长似乎没使出多大力气来拯救自己的小舅子，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跟旧主老头子叙旧，重演一出A县的动感场面。那回老头子叫他公安局长收手，他算给足了旧主的面子，现如今该他讨还那笔情债了，为何又静而不动呢？
大厦从内到外变化很明显，包括大厅迎宾小姐员都换上了新面孔，穿着单薄的旗袍，披着坎肩，神情有些紧张地望着来者。这些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