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谦没有跪,他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亚克,瞪着这个不久之前被他当做朋友的贵族少年,泪水在愤怒中蒸发。
兰谦的眼神让亚克很不舒服,让他联想到以前在深山里遇到的一只魔狼,尽管那只狼很快就被跟随的护卫给杀死,但死后那冰冷至极的眼神依旧令他不寒而栗,现在他从这个在他眼中蚂蚁一样卑微的男孩眼中,看到了昔日那只魔狼的身影。
他烦躁地甩甩头,心里思索着教教他怎么看人。
现场的气氛凝重起来了,兰格为首的镇民们带着屈辱跪在地上,骑士冷漠地围着他们扣着火枪,贵族傲然地俯视着他们,手中掌握着这群人的命运。
“那么,兰谦,你承认这是你偷的吗?”亚克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很看不起那个一天到晚开着魔力车泡妞的家伙,觉得那家伙只能玩这么低级花样的游戏,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他喜欢装作友好的样子接近那些乡下来的小孩,欺骗他们的感情,给他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再当着所有人的面侮辱他们,将他们的为数不多的尊严给彻底地碾碎。
他最欣赏那个时候出现在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仇恨还是愤怒又或者是求饶,他很期待。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兰谦什么也没有,他只是这么注视着自己,眼中有很多悲伤。
他还真以为我会跟他做朋友?也不看看是自己什么货色?早在跟他说我们做个朋友时,他在心里对这个满口答应的男孩很不屑,区区一个平民还想着跟贵族平起平坐,看来我很有必要告诉他什么是高贵什么是卑微。
他的质问如一枚锥子刺进兰谦的心。
“我没有。”兰谦发出少年的怒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没有怎么会在你身上?肯定是你偷的。”亚克不甘示弱,矛头直指重点。
“这是你自己交给我让我保管的,说自己有事出去一下?”
“胡说,我会把自己的钱袋交给一个外人保管吗?又有谁会傻到去接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的钱袋?”亚克讲得很有道理,就连一些不明所以的群众也连连点头,看来真的是那个孩子偷了他的钱袋,结果被发现了。唉,现在的孩子啊?有人摇头叹息,人群中也出现了一些谴责声。
兰谦也感觉到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变了,既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感叹,更多的是自作自受,有人看不下去离开,也有人想知道接下去的发展驻足观看,脖子伸得老长。
兰谦说不出话来,事实如此,有谁会傻到去接一个刚认识的人的钱袋?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想到这点?只是因为朋友有点忙让自己帮忙拿一下觉得这没什么点头同意了?他也没有告诉自己这是钱袋,要是自己知道的话那说什么也不会接受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亚克一口咬定这是他偷的,那个贵族也不分青红皂白地想要把自己抓起来。他看着周围的骑士和民众,有些无助,谁来帮帮我们?
兰格和德叔此时已经满脸绝望,作为常年在城里走了解贵族行径的新月镇镇长和以往待在贵族身边做过下人的新月镇书记,他们两人知道这个贵族是什么手段,别的不说,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儿子的贵族,能善良到哪去吗?
接下去该怎么办?两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人,我儿子给你们造成了麻烦,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将所有的紫纹番薯赠送给大人,不知大人能否原谅犬子?”深吸一口气,兰格心惊胆战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对今天能卖掉多少番薯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想,能让所有人平平安安地回到新月镇,就很不错了。
中年人看了看那满车的紫纹番薯,想到这道甜品的味道,脸上也有了几分动摇。对他来说,找不找兰谦的麻烦他无所谓,只是帮儿子收拾下他,既然有人免费把食物送上门来,岂有不收的道理。
正要开口同意,亚克又想起了兰谦所说的另一句话,眼珠一转,趴到父亲耳边低语了几句。贵族眼睛亮了起来,看着亚克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这样吧,我很喜欢吃番薯,把你们所有的番薯都给我,再让他承认自己的罪行,这事就这么过了,如何?”
“不行,这些番薯不能给你们,东西也不是我偷的。”兰谦叫了起来,还想要冲上去揍亚克,被兰格抱住。
这些番薯都是大家的经济来源,要是给了你们大家怎么过日子?你不但诬陷我还想把大家的辛劳成果夺走,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这时另一名从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的骑士长说话了,他长得很英俊总是面带微笑,语气很温柔,但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如坠冰窑,“在诺丁城,偷窃之事贵族要是不肯原谅的话,盗窃者一方是要全部判死刑的。”
这到底是谁规定的,兰谦在惊恐之余想找他理论,兰格却突然挡在他身前,面对着他深深地低头。
“兰谦……”父亲抬头,眼中满是哀求的泪水,声音凄楚,“他们是贵族……”这五个字几乎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这个镇长,这个时候看上去如此苍老、如此无力。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但是兰谦懂了,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了,也懂得了亚克的所作所为。
他们是贵族!因为是贵族所以怎么做都可以,骑士会站在他们这边,公正也会站在他们这边,民众也要站在他们这边,别说是诬陷一个人,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不会怎样,因为他们是贵族。这两个字,就足够了!
仍由父亲抓着,兰谦不再说话了。
好久好久,众人听到了少年压抑着哭声,断断续续地诉说:“是……是我偷的……”兰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需要再活下去了。
他听到了猖狂的大笑声,有亚克的,有贵族的,有骑士的,那一刻他感觉好恨,好想把这个世界给毁掉。
“早点承认不就好了,真是的。”亚克摇头晃脑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毒蛇般的笑容。
“你这混蛋!”再也忍不住了,兰谦双目血红地扑过去,就被一旁的骑士按在地上,强迫他跪下。
“你们放开他。”兰格也怒了,冲上去阻止却被骑士一拳打倒在地,镇民开始骚乱起来,一拥而上,他们欺人太甚,骑士们冷漠地举起了枪,却被那名骑士长阻止。
骑士长轻蔑地看着愤怒的镇民们,懒洋洋地伸出手,一团青色的光芒在他手中旋转,接着狂风骤起,数十条风柱卷起镇民们将他们给高高抛上天空,重重地摔倒在地,哀嚎不断。
做完这些他享受着其他人敬畏的目光,吹了一声口哨。
这就是魔武师吗?随便一伸手就干掉十几个人?兰谦眼神发直,他克制不住地在这股力量下颤抖。
要是我也有这股力量,我也要有这股力量……他在心中呐喊着,渴望成为魔武师。
“老实点。”骑士呵斥着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地上,在亚克面前低下他的脑袋。
亚克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脑袋,俯下身在他耳边微笑着轻声说:“我能这么蹂躏你是因为我恨死贵族你是平民啊,平民就该顺从贵族,要你们活就活,要你们死就死。这就是我们的封建制度,封建制度注定我我想怎样就怎样,你永远都反抗不了别人给你选择的命运。”
“所以,恨吧,愤怒吧,但你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封建制度是最强大的,你根本无法对它做出什么反抗。”
轻轻的话语,犹如毒蛇的诅咒,兰谦全身颤抖,滔天的仇恨几乎要将他撕碎。
原来如此,造成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那罪恶的封建制度,是封建制度,造成了现在不合理的一切!
“我发誓,我兰谦定会重归此地推翻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定要让这乱世、这黑暗,全部灰飞烟灭!”
被几人按住肩膀强迫跪在地上的少年双目血红、披头散发形如恶鬼,他仰天咆哮,不顾那几乎要将他肩膀撕裂的力量,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戾气和憎恨。
所有人皆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这一刻,无论是衣着光亮的贵族,还是身披盔甲的骑士,就连那些同样跪地不起的村民,都从心底里感觉到了一股深渊一般、几乎要将自己吞没的恐惧和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