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上,百草萋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荒凉的地界儿,却兀自树立着一家酒馆,许是行人来往零星,酒馆看上去很是破败。
那酒馆门口竖着一根旗杆,上面写着“来往皆客”四个大字儿。只可惜已经是经年褪色,早已没了原本的那几分威风。
这家酒馆人员也不多,统共也就一个店小二兼跑堂外加一个厨子加打杂和一个老板共账房。
也许会有人叹一句“萧条”,不过想想也是: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那么多客人?能有这几个人收拾着酒馆供来往行人吃茶用酒已经是撞大运了,换做平常还能忙起来不成?
眼看着酒馆生意不景气,整个酒馆来打尖儿加吃酒的数来数去也就三个。店小二强撑着在门口不打盹儿,忽然就看见了不远处来了高矮不一的几个人,且个个神色疲懒,多有困顿,身上的衣物虽已经略显旧色但也能看出不凡来。如此人物,店小二自然要好生招呼着,不仅少见的好言好语不说,还特地为这几人介绍酒馆内的各项酒菜与报价。
“不说那么多了,把你们这儿好东西全给我上一遍!”这最先开口说话的一看就是个公子哥儿,明明是个男人然而眉眼之间却带着魅色,一举一动中皆是富贵气,衬得旁人尽失颜色。
这人一进酒馆便对周围的一切都嫌弃的不行,不是觉得地不干净就是觉得桌凳上有灰尘,待身旁男人细细打整一遍后才肯坐下,最后捻着杯酒水都能感叹自己命苦,到了这种寒苦之地。
“你给我把你那些臭毛病都收收!”男子身旁一直不发一语的男人终于说话了,言语之中满是威严,店小二觉得:这人若不是顾及着有旁人在场,估计早就对这挑三拣四的男子动手了。
男人伸手给身边的孩子倒了杯茶:“你以为这是在你的地方?再不安静,明天我和小师傅就有鱼汤喝。”
“出家人不得沾那些个荤腥,江大哥还是自己喝吧。”那孩子手握佛珠,小脑袋瓜锃亮,朝人笑起来的样子纯良,偏偏说出的都是朝男子心口上插刀子的话。
“你们!”男子气急,站起来一甩袖差点把桌上的杯碗掀翻:“你们串通好的!”
“哼,”男人冷哼一声,“对付你,哪儿需要串通?”
男子忿忿不平,然而碍于两人也没敢发难,只能是坐下朝店小二喊:“我要的东西呢?什么时候才上来!”
“诶来了来了——”店小二端着酒菜上桌,殷勤地朝三位笑道:“我看几位神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儿啊?”
男人看了店小二一眼,没说话。反而是看上去不好相处的男子开口了:“走这么远,自然是有正事。最近这条路是否有不平之处?”
店小二脸上的笑瞬时僵了,复而又笑道:“客官这是这是在讲故事么?我们这儿虽然常有不讲理的闹事,但也不至于说是不太平啊。”
男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几人言语间,站在柜台前一直没说话的老板开了口:“阿诚,去端菜。”
“哎!”被叫做阿诚的店小二轻快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便往酒馆里面走去。
店小二走去的方向挂着一幕帘子,男人抬眼去看那店小二掀开帘子,分明看到帘子后面就只有一堵墙!正当男人想看清一些时,店小二已经是穿墙而过。
虽然心下里是惊涛骇浪,但男人却并未声张,只在桌子底下碰了男子与小和尚的脚以示意。
男子喝着茶汤,对于男人看到的一切只嗤笑一声。
倒是小和尚看了看酒馆里还剩的几个客人,对男人摇了摇头。
男人长出一口气,捏着茶杯的指尖发白。
“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男子突然轻声说道,语间不乏有嘲意:“当初抓我的时候那副德行去哪儿了?”
“白黎你就少说些话吧。”小和尚无奈开口。
“想当初你是多么爱护我!现在也帮他说话了?”被称作是白黎的男子撇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男人皱眉:“聒噪。”
白黎用袖子掩面,还真嘤嘤泣下了:“我受够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这么针对我!”
“那你最好坐远点。”面对白黎的控诉,男人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拿起剑砍他。
“哼!”白黎扭头,正好瞥见有个人正躲在那帘子后面偷看他。
半个身子都露出来了,生怕别人看不到么?白黎笑眯眯地朝那个方向做了个手势,让那露出马脚的矮胖男人收敛些。
真是,现在的小妖啊……白黎摇头,转头喝起了那红褐色的茶汤。
等那店小二端菜上来,白黎挑了挑盘子里的菜,突然脸色一变、筷子一摔:“这是什么猪食,也敢端上桌?”
“客官是有什么不满意吗?”店小二对于白黎的动作没什么惶恐的意思,仍然是笑脸相迎。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这都是什么东西,是给人吃的么!”白黎简直不想再看一眼那盆盘里的东西,皱着张脸夺走了小和尚手中的碗筷,一并拍在了桌上,瞥见男人正皱眉看自己,硬气答到:“看什么看?你爱吃这东西你自己吃,我不吃,小秃驴也不准吃!”
“你真是……”男人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臭小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白黎横了男人一眼,很是不忿:“你想吃什么爱吃什么我管不着,但小秃驴跟我可是一条线上拴着的人,我都碰不得的东西,他怎么碰的?你别叫他吃坏了东西,最后遭殃的是我!”
“娇气。”男人不多话,只从唇缝里哼出这俩字来。
白黎倒也不管男人说什么,拎起小和尚的衣领便往客栈外走去:“这地方,也只有你这种乡野粗使才住得惯,反正我是受不了的!”
“两位客官稍等!”一直没说话的老板终于说话了。
白黎要出门的脚步顿时停了,同时脸上出现了个笑容。他回头去看那账房先生:
只见那枯瘦如柴的老板伸出手似乎是在挽留他们,吐出塞字好似从嗓子眼里扣出来的一般,个个带着重音与沙哑:“这方圆几十里就这里一家能待客的,若客官现下离开,想再找个歇脚处可就难了。”
白黎依旧端着姿态:“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万一走几步就有店家呢?”
“客官大可以出门瞧瞧。”老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瘦的只剩骨头的脸上是跟店小二一样的未达眼底的笑容。
白黎皱着眉,心想这天快黑了路也难走,不如将就。于是拎着小和尚的衣领又折了回来:“先说好,若你那房间不干净,我便砸了你这破店。”
老板依旧是笑:“那是自然的。”
三人最后统共开了两间房:白黎与小和尚一间,男人自己住一间。
“这一天天的,都叫什么事儿!”房间内,白黎撑着头望着窗边伸进房来的一簇槐花发呆:“小和尚,你猜这客栈中最重要的东西在哪儿?”
小和尚原本都洗漱干净躺床上打算睡了,听到这话望向还坐在桌边的白黎:“怎么,你想管不成?”
“管不管呢?”白黎轻笑一声,白瓷茶杯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的玩弄下终于是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反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果然,还没等白黎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房间外面就传来了打斗声。
“开始了。”白黎撇嘴,长袖一甩走向房门:“去看看热闹?”
小和尚摇摇头,认命般从床上爬了起来:“就不能让贫僧睡个安稳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