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说完很想转身就走，但眼前人是余生，她虽然生气，但也不愿意随便跟他发脾气，憋着气，很容易眼眶就红了，抿着唇垂下眼，站在他身前，等他回答。
简羽在一旁皱着眉，也没说话，一不留神简涟就从他身旁跑了，径直跑向棚底的路泽明，简羽叹了口气，视线转回简洁这边儿，就见余生向简洁走了一步，弯下腰看她，神色居然有些紧张。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余生。他眼里的余生，冷漠，黑暗，像是丧失了所有美好的情感，这么多年，他没有一次在他身上看到积极事物的存在。
所以一开始，他非常抵触简洁去靠近他，因为他害怕，怕简洁固执地以为余生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之后，亲身感受到他翻天覆地的变化，抑或是被他的言行举止所刺激，重新被阴影笼罩。
这样的后果，他承受不起，简洁更承受不起。
但是，他从未想到，简洁会这样坚定，并且会带着这么大的信服力，余生的反应更是他从未预料到的，他以为，这多年的不闻不问，余生早已把她抛之脑后了，而眼前，他却在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
所以，他努力收起防备心，选择站在简洁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余生，哪怕心里再怎么酸。
他回神看到余生正皱起眉，像在观察简洁脸上的情绪，然后他抿了抿唇，直起身子，说了一句：“抱歉。”语气有些迟疑。
简洁抬起眼却不看他，眼眶已经不红了，看了一眼他身后，那男生正在跟老板说话，她没回应他的道歉，只是语气略显平淡说地了声：“快点解决完，然后走吧。”
余生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点头应下，回身去找其余人。
简洁看他离开了，眉眼间有些沉郁，垂了垂眼，又对简羽说：“把简涟带回来，我们先走吧。”
简涟还有些不想走，被简羽皱眉一瞪，抿抿唇回头看了路泽明几眼，对方正和余生说着话，眼神都没往她这边儿瞟，她心里有些发酸，点点头跟着简羽走了。
直到下车，几人都是一言不发，气氛有些低沉。上楼前，简洁跟张伯道了声谢，然后简单跟另两人说了几句，便进了屋。
她脑子有些乱，需要安静待会儿，想些事情，所以没有等着余生。
温热的水流带着舒适的力度，自发顶往下拍落在她身上，简洁闭着眼站在花洒下，感受着氤氲的热气和笼罩的水流，默默整理思绪。
她不想操之过急，才刚刚重新靠近他，就想让他马上做出改变，但一次又一次看到他对待暴力的态度，狠厉却又冷漠，她不得不害怕，长此以往，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简洁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地面，默默出神。
同样出神的，还有趴在床上的简涟，她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路泽明或许还不知道她是谁，她就贸然冲到他跟前，着实有些丢人。但是，她的确很想知道，今天这出到底是为了什么，路泽明又怎么会跟余生认识。
她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道该去问谁，索性把头往被子里一埋，放弃思考。
余生那边帮着收拾完烂摊子，跟路泽明一道儿出了巷子，两人没有说话。
深深夜幕下，两人远离了喧嚣的夜市，站在马路旁，四周少有人走动，身旁偶尔有车辆来回穿梭。
路泽明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又把烟盒向余生一递。
余生瞥了眼，一摇头没接。路泽明无所谓地收回揣进衣兜里，点燃烟，猩红的火光在漆黑夜幕里忽明忽暗。
路泽明眯着眼呼出一口烟雾，忽然想起方才余生弯腰跟那姑娘说话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刚刚那姑娘，新欢？”
余生眼神有些深沉，看着前方，半晌说了声：“朋友。”
路泽明挑眉看向他，倍感惊讶，他很少从余生口中听到这么个词，用在女生身上更是头一回，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又问：“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儿，我也认识认识？”
余生瞟了他一眼，目光里的警告不言而喻，沉声道：“你不用认识。”
路泽明一耸肩，笑了笑，倒也不以为意。
两人在路口分开，余生打车回家，路泽明在原地倚着路灯杆，看着他那辆车的尾灯渐行渐远，面无表情地抽完手里根烟，打了个电话给程海，对方那边正热闹着，没说几句道了声“过来玩”就挂了，路泽明垂眼顿了会儿，收起手机拦了辆车去锦瑟。
余生上了车之后，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眉间还有些皱褶。
莫赫文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还没回，他回了句：“累了，回家睡觉。”挂断电话，看着窗外变换的夜景，眼神有些涣散，忽然就想起刚刚简洁红着眼看他的模样。
他伸手拧了拧眉心，心底有些忽如其来的憋闷。今天事发突然，接到路泽明电话时，他还在跟莫赫文几个打牌，虽然不耐烦，但先前欠了他人情，所以仍旧去了，在路上碰着了程海那边儿的人，一起过去时也没见着简洁，没想到结束后她又突然出现了。
他那会儿才想起来昨天答应她的话，所以有些心虚，但他自己也清楚，就算是想起来了，他也必定不会叫上她。
可是，他见不得她那副表情，心里难受，而她又偏偏每次都能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若是要无视她，他又做不到。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一直到第二天，他还有些郁郁不乐，第一次生出想早些上学的心思，想确认简洁的情绪已经好转了。
结果一直到第一节课结束，简洁也没有出现，余生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暗沉沉地有些迫人。先前简涟、简羽到的时候，他还说服自己，可能她只是睡过头，晚些到。
而现在，他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她不想见他。
就因为这么点儿事儿，就要放弃他了是吗，言之凿凿说什么再也不离开，现在就因为这么一点儿破事儿，就连见他也不愿意了。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踢了一下简涟的椅子。
简涟被吓得一哆嗦，也有些生气，拧眉转过来，就看到余生靠在椅背上，神色沉沉地看着她，这下她也不用猜是谁踢的了，没好气地问余生：“怎么了？”
“简洁呢？”他语气冷淡道。
简涟皱起眉，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她在南方借住的那家来人了，我听她叫人哥哥，可能关系不错，特意请了天假陪人转一转。”
余生垂下眼，点了点头，心里火气不减反增，也没心情再继续坐下去，一抽书包站起转身几步走了出去，莫赫文和简涟都有些错愕。
他一出校门，径直打车回家，上了车才想到，她要带人出去逛，势必不在大院里，咬咬牙，心里更是烦躁了。翻出手机，凭着记忆按了一串号码，上次简洁在商场走丢，打电话给简羽时，他莫名地记下了这串号码。
他皱眉盯着这串数字，看了几秒又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他不想去找她，腆着脸去问她在哪在干吗和谁一起这种问题。
他用力闭了下眼，转头看窗外，不再去想那串数字。下一秒，手机就震动起来，余生不耐烦看过去，来电显示的却是方才自己按下的那串数字。
他拿过手机，动作有些急，司机有些奇怪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就见原本一脸烦躁的少年脸上表情突变，竟然显得有些紧张，司机先生笑了笑，不再关注，一心开车。
余生接通电话，放在耳边，抿唇一时没有说话，接着就听见那边儿传来她特有的柔和声音：“余生，是你吗？”
他点了点头，才发觉是在打电话，忙道了声：“是我。”
简洁像是松了口气，接着说：“你现在在哪儿啊？”
余生心里奇怪，直接问她：“你在哪？”
简洁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回学校的时候不小心坐过站了，原本想导航回去，然后进了个胡同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绕不出去了。”
她语气倒没有多着急，有条有理地跟他说明前因后果，只是脸上表情的确有些窘迫，不过余生也看不到。
他皱着眉头还是有些担心，语气缓和下来，跟她说：“你加着我微信，就是这个号码，然后发个位置给我，会吗？”
简洁无奈笑了笑，答：“会。”
他接着就说：“在附近找个地方坐着，我马上就到。”
简洁垂眸弯起唇角，道：“好。”
余生抿了抿唇，补上一句：“不要害怕，我很快就能找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