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婴在房里百无聊赖地躺了两天,期间方言、蒙放还有那一群和自己一起留恋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都来看过他,只是每次想和他们一起溜出去的时候,沈昀笙都生生拦下了,无奈的世子只好回去躺着。
幸好沈家派人来接,连哄带骗地将自家二小姐给弄会去,公孙婴才有了自由身。
“可是憋死我了!”公孙婴站在房门口,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心情一片大好。
不经意间,公孙婴瞥到修剪花枝的绥宁,微提嘴角,轻声走了过去:“这木槿开的好好的,剪它做甚?”
绥宁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剪刀滑了下来。公孙婴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还给对方:“小心伤着。”
“殿下内伤未愈,怎么不在房里歇着?”
公孙婴扶额苦诉:“天呢,这刚送走一个,你怎么也叨叨这事!我要是再闷在房里,就真的要闷出内伤了。”
绥宁轻声笑了,这殿下果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只是笑意为挂多久,绥宁便淡了下来,试探地问道:“殿下对沈小姐……当真是极好。”
“那是,这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绥宁扯了扯嘴角,对这个回答很是无奈,心一横,回头直截了当地问道:“殿下可喜欢沈小姐?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那种喜欢?哪种?”公孙婴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抬头邪笑,伸手搂住对方精细的腰肢,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情意绵绵:“这种吗?”
绥宁红了脸,微微张口想说着什么,可是却噎在喉中,只得低头痴痴地看着眼前人,感觉心口涌入一注暖流。
“噗哈哈哈,你真是太惹人怜爱了。”公孙婴将绥宁所有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觉得快活,抬手揉了揉对方的脸,宽慰了两句才背着手离开,边走还频频回头。
绥宁看着公孙婴离开,眼里的柔情都要揉出水来,突然身后想起一个声音:“啧啧啧,望穿秋水呀,那小子又欠风流债喽!”
绥宁转身,看见一身陈旧素衫的道长以及一头污糟糟如乱麻般的头发。
公孙婴在鸿泰阁转悠了半天,都不见林渡出门,去敲门里面也无人应答,当他坐在院中自觉无望时,林渡开门出来了。
“太微!”公孙婴欢喜地站起来,转而想到刚刚自己敲门的情景,埋怨道:“小心眼,那天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气性那么大,真不好养活。”
林渡默默看了公孙婴一眼,没有说话。与其说他气公孙婴诓他玩笑,倒不如说他恼的是自己反应太大了。失礼事小,向老大夫赔个不是便成,只是林渡意识到,这个小世子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或许过高了些,也不知怎的自己为了他一句不明不白地‘救命’,竟来不及反应便做出那般无礼的举措。
见林渡面色难看,公孙婴以为他对那天的事还在耿耿于怀,于是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衣角,小声嘀咕:“哥哥不要生气了嘛,我错了还不行嘛!”
林渡看着娇滴滴的世子撒娇讨饶,心里也于心不忍。公孙婴生的秀美,朱唇点绛,媚眼藏星,这一病更让晶莹玉白的的肌肤显得娇态,让人心疼怜惜。被公孙婴缠的紧,林渡只好捋下挂在自己臂弯处的不安分的手,无奈解释:“世子误会了,我没有生气。”
“你看,都叫我‘世子’了,还说没气!”公孙婴不依不饶地又缠上对方的手臂。
林渡不得已改口“阿宁”,只是没有再拿掉公孙婴的手——因为他觉得这手还会再缠上来。
公孙婴见他不再排斥自己,探着脑袋问:“哥哥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章台住啊?”
“好。”
“好?你说好!”公孙婴又吃了一惊,一脸戏谑:“哎呀呀,林二公子,看不出来啊,想来前些天可是你主动要求去章台的。传闻林二公子气质如兰,性若傲柏,洁身自好,正气凛然,如今看来,倒也……”
“你这泼皮。”林渡被说的脸红,口不择言。
公孙婴见他害羞得不行,自己捧腹哈哈大笑。
可是万万没想到,林渡来章台不许艺伎舞女进房就算了,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觉。
公孙婴盘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端坐在窗边看风景的林渡,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哥哥呀,你说你来这儿既不寻乐,也不休息,看了几个时辰的风景了,累不累啊!实在不行你让我睡会儿也行啊,就躺一会行不行?”说罢作势要躺下。
可是天不遂人愿,一支袖箭破窗而入,死死钉在床楣上。
有刺客!
“阿宁小心!”林渡一把扯过惊魂未定的世子躲在橱边,大喊一声唤来逍遥寒陵。
刺客自然不会放过,逍遥寻迹追了出去,寒陵赶到公孙婴身侧,将他护在身后。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林渡看了一眼寒陵,又转头看向公孙婴,难道之前也遇到行刺之事?在这里?那后颈上的伤也是因此的来的?
公孙婴面色平静,淡淡责备了一句“多嘴”,也不再多说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公孙婴就喜欢沉默,静的骇人。
林渡习惯了嘈杂吵闹的直率性子,原以为像他这种出身权贵大家之人面对生死关头,表现无非两种:要么娇生惯养贪生怕死,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要么气魄宏伟视死如生,唇枪冷剑也能相持抗衡。倒还从未见过死生之间还发呆的,既不是在权衡,也不是在谋划,只是放空自己,静静等待死亡。
原以为他是吓傻了,林渡刚要碰他,却被寒陵伸手挡了回去。眼神交汇间,林渡看出对方的意思:向来如此,且随他去。
看来这种事情倒是不少啊。
话说这公孙家是正统皇室,公孙婴又是唯一的血脉,即使皇帝不派人保护,单凭公孙一姓,他也是黑白通吃的,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行刺之事?
可是有些事情,他不说,别人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去问,毕竟伤疤被揭开的人,受的疼痛都是锥心刺骨的。杀人诛心,灭的就是人的信念。
时间一点点消磨,过了子时,逍遥方匆匆赶来,并且带来一人。
待看清庐山真面目,寒陵惊呼:“二师父!”
“嘿嘿嘿,真巧了,在这儿碰见我的大徒弟了,哟,这不还有世子爷嘛!”被捆成粽子的毒骷髅嬉皮笑脸,一副讨好的表情看着公孙婴,生怕吃不了兜着走。
林渡怒其不争,不可思议地责问:“这袖箭是二师父的?您是不是脑子抽风了!不知道殿下他……哎!”
毒骷髅作势要哭:“这不是老糊涂了,想着开个玩笑逗逗小七,没想到……”
“都给我滚出去。”
“……”
“小七啊,别生气,二哥哥给你赔不是,我……”
“滚!”公孙婴怒无可赦地瞪向毒骷髅。
知道公孙婴什么狗脾气,毒骷髅识趣地闭嘴,蹦哒着转身逃了出去。寒陵不放心的瞥了一眼世子,赶紧追了出去,逍遥也欲言又止,索性出去守门。
一行人全都走光,只留下林渡站在公孙婴身旁。
泛红的眼角暴露了情绪,林渡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公孙婴抚下林渡的手,苦笑:“让你见笑了。”
“此为何人?”
“毒骷髅。”
“南疆鬼使毒骷髅?”林渡不可置信,这可是臭名昭著的三大恶人之首,和阴尸骸、腐白骨并称南疆三鬼使。后来先帝重金悬赏,杀了阴尸骸抛尸荒野,废了腐白骨关在幽州鬼狱永世不见天日,唯有毒骷髅逃脱,再未入世。
且不说这小殿下身在京城,根本没有去过南疆,即便是去过,好端端的,怎么认识如此阴狠歹毒之人?
“他与我义兄结拜,听说是有一命之恩,我们之间也算是相识一场罢了。”公孙婴解释道。
林渡松了一口气,倒也是奇闻一件。这倒也不难解释,当年毒骷髅重伤逃走,想来是被公孙婴的义兄误打误撞给救了下来吧。
公孙婴不掩疲态,歪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掉,就这样背对着林渡。林渡也知他心情不好,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走到另间空房。
半夜,林渡躺在床上回想,忽闻隔壁有小声地私语,出于担心,他潜入房间一探究竟。
只见床上的人儿缩成一团,眼角挂泪,小声抽泣。
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个样子。
林渡不忍,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不料却被一把抱住了手臂。
“别杀我!不要……我乖……二叔……”
做梦都在被追杀吗?林渡心里酸胀胀地,可怜本该一生无忧的贵人,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枉受无妄之灾。
次日清晨,公孙婴一睁眼,蓦然看见一张脸离自己不足尺远。一个激灵,公孙婴扑腾着坐了起来。
“太微兄?”公孙婴拧着眉头,疑惑地看向林渡。
林渡被身侧的人扑腾醒了,揉着眼睛打哈欠:“嗯,昨日你噩梦缠身老是说胡话,我就呆在这陪着你,不曾想睡过去了。”
“我?说胡话?我说什么了!”公孙婴警惕地问:“昨夜我都说了些什么?”
“没听清……啊哈,困死我了。”林渡打着哈欠回道:“谁知道你迷迷糊糊嘀咕的什么。怎么,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那倒没有。”公孙婴扫了扫鼻子,做了我也不会承认。
“殿下,师父回来了。”逍遥在房外听到屋内人醒,禀道。
公孙婴皱了皱眉头,那毒骷髅都来了,想必死疯子也该到京城了吧。要么先不让林渡回去了?还是自己先在外面躲一阵子?好像都不好,要是自己不在王府,那疯子会不会把自己的老祖宗给坑惨了。上次他来,自己偷偷跑了出去,他就让太公自己去了京郊摘桃,你说让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头一个人去郊外,还摘桃,一个不小心伤着碰着了可还了得!这是人干的事嘛!
思虑再多又有何用,公孙婴照样老老实实地回去了。刚一进王府,一团乌泱泱地东西扑面而来。
“什么鬼东西!”公孙婴大惊失色,定睛一看,不过只是灰色的肥猫。
……该死,又是这猫!当年若不是它老是咬自己的心头肉,以至于它跟自己一路去了蒙家,更让它被活活打死了。
“来人,抄家伙给我将着畜生打死!”公孙婴气急败坏。
下人们举着棍棒,都装着架子,却无人上前——这可是大爷的猫,谁敢动啊!
见无人理会,公孙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自己还不如一只猫吗?他一把夺过木棍,就要过去,被人一声喝住:“阿婴,多大的人了还跟一个畜生置气。”
“都是畜生,死了又能如何?倒是你,疯子一个,谁让你来的?”公孙婴冷冷看向走过来的道长,怼道。
这道长身长玉立,面如冠玉,饶是已过不惑之年,仍似青年,唯有一头银丝与靛青玉带相缠,显得更加超凡脱俗,宛如神君。
“越活越回去了,简直不知礼数,连大哥都不叫。”道长倒是不在意他的语气,自顾扯话说:“你这身衣裳倒是素雅,用料也不似从前那般奢靡华贵,怎么,王府今日手头紧了?”
“与你无关,滚回你的妖洞去,别来我这儿讨嫌!”
“好大的脾气,我又哪儿招你惹你了?”道长被这一通莫名的火气逗笑了:“这次我来……”
“又招惹?一次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再来一次?”
道长被噎了一下,讪讪闭嘴,末了又轻声问:“是昨日的仙子伺候的不好?”
“滚!”
这个死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