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谦说,关于妈妈,他很抱歉。他说没有救下妈妈,他很抱歉。
井黎说,那包毒,是俞谦的手笔。井黎说,妈妈的死,是俞家人的手笔。
“那么。”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满是愧疚的脸,看着他眼里快溢出的担忧,我问他,“井黎说的什么是真的?”
“我的事,他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他脱了外套给我披上,温柔的似能将人融化。看着他,我不答反问,“两年前,为什么不这样对我?”
如果两年前他能这么对我,我就不会被井黎囚困了吧?
“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拉了椅子坐到我身边,他接着说道:“不够强大,不够自由,就不敢任性去做想做的事,不能保护想护的人。”
不够强大。不够自由。不能保护想护的人。
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却响起了妈妈含泪的那句话。
“阳阳,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是不是也有保护不了的懊恼与悔恨?
“每个人都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都有他的不得已。”
俞谦的话似在感叹,也似在嘲讽。
是啊,每个人都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都有他的不得已。
我的无能为力不是持续了很久很久吗?那双让我发狂的血窟窿不就是很好的证明?
阻止不了,改变不了,也拯救不了。
我根本就是个没用的废物,除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跟别人硬碰硬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我没有井黎的背景,也没有俞谦的本事,我能靠什么给妈妈报仇?
靠什么?靠他们想要的?相互利用吗?可是,我能算计得过他们吗?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我看不透那双溢着愧疚的眼真实的想法,可主攻心理学的他是不是一眼就能看穿我容量本来就不大的脑子里存着的想法?
“我以为,你是怨恨我的。”
眼前这张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我的心呐,‘突’地一跳,又有些恍惚了。
他这张脸真是无可挑剔啊,也不晓得迷了多少姑娘的眼。他顶着这张无可挑剔的脸,不敛情绪地看着我,继续述说着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话,“你怨恨我,也是情理之中。”
呵。
我的怨恨突然更深了。
盯着他,盯着他这张迷人的脸,我问他:“我该怨恨你什么?怨你明知我的心意还故意气我?恨你挖了陷阱看我像困兽一样可笑挣扎?还是该怨恨你为了想要的东西而处心积虑害死妈妈?”
他抿唇与我对视,对于我这般咄咄逼人显得特别无奈:“你可以怨我明知你的心意而气你,你可以恨我引你入局苦苦挣扎,你也该怨恨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含恨而终却无能为力。”
瞧,多会说话啊!简单换几个字,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靠着椅背目光飘忽:“你也该明白我的身份在俞家是什么地位。父母所给的压力已经让我喘不过气了,更别提还有个时时想让我消失的俞秀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懂。”我点头,“不够心狠手辣如何立足?只有无所不用其极才能站稳脚跟。所以迫不得已去害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井黎。
我不说话,算是默认。
几秒的沉默之后,俞谦一哂,“他打小阴招子就多,会这么说倒也不奇怪。不过,我倒是好奇...”他突然倾身,小臂撑在双腿上,问我,“他有没有说过当年那事,他也并不干净?”
当年那事?什么事?
心里头隐隐有了答案,却突然不敢开口去问。
“那包毒,井黎没说他有参与?他没告诉你,许晓晓的暴露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没告诉你,你主动进京,全靠他的推波助澜?”
脖子似被狠狠掐住,连呼吸都困难。
“我在俞家步步为营,许多事情无能为力。他自由张扬,算无遗漏,有什么,是他算不到的?”
这算计当中,包含妈妈的死?
我无法呼吸,更无法质问。
俞谦却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低头笑了笑,“说他聪明吧,有时又觉得他是自作聪明。他能算计人心,可是人的心呐,哪里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说完,他抬起毫无瑕疵的脸,微微勾起的嘴角十分醉人,就那么看着我,轻和如同三月春风:“你说,是不是?”
是啊,人的心呐,哪里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井黎关了我两年,不也没能控制我?
温热的手盖在了我手背,那双手用了力道把我紧拽外套的手掰开,直到被那双手捧住,我才猛地一咳,大口呼吸起来。
我以为,我要被淹死了。
“每个人都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却不是一辈子都那么无能为力。控制与被控制,从来都不是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控制与被控制,全看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不得不说,俞谦比井黎高明,他的高明之处在于,捉住你的弱点,看准你的怀疑,温和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你弃械投降。
“你真的是......”我突然不想再试探伪装,只认认真真对他说,“果然主攻心理学啊,难怪井黎那么忌惮你。”
“你是真的变了。”俞谦微微偏了头,加大了笑容,声音更加的动人:“那么,你愿意让他忌惮我吗?”
抽了手靠着椅子,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觉得我愿意吗?”
愿不愿意,从来都不是我说了算的。不管我做什么选择,不都是他们算计好的吗?
“我不知道。”俞谦面上的笑浅了几分,“虽然人的心不能控制,可是,人的心是会被蛊惑的。不可否认,井黎毕竟是优秀的。”
俞谦的脸和井黎重叠,他们脸上那种隐忍的神情让我想笑。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容易被美色迷惑的肤浅之人。以至于曾经被我追着跑的俞谦都用上了美色,走了和井黎一样的“有情”路线。
如果说这两年井黎的种种行为让我迷惑,那么眼前的俞谦就是来解惑的。那些彷徨的,飘乎的,看不清的,眼下都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清楚了,却也没力气了。
实在是不想再说话,只能用沉默来回应。我沉默,俞谦也沉默,就这么沉默望着却不尴尬。
很奇怪对不对?
我想把外套还给俞谦,他却先一步压了我的手,“给个机会。”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还想说什么,电话却响了。他看着来电显示面色变了变,对我说了抱歉之后走到窗户边接了电话。
听到他说了两声‘好’就挂了电话,然后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束了这次会话。
“有点急事。”他歉意一笑,“很开心你还愿意见我。”
我手一抬就要脱外套,他却再次阻止,“穿上比较好。”
低头看了看,我也承认穿上比较好。
站在窗前,看着俞谦一步步走出视线,我只能感叹俞谦比两年前更能迷惑人了。
慢慢吞吞出了食堂,突然没有心思去上课。绕到教学楼后找了棵偏僻的桐树,坐在树下发呆,只是还没变成呆子,铃声就响了。
早上闹了那么一场,现在打电话来干嘛?开了静音把手机丢脚边,没接。
手机就这么坚持不懈的一遍遍震动,大有跟我死磕到底的决心。
忍了忍,语气平静接了电话:“什么事?”
“你在哪里?”井黎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上课时间你应该在教室。”
呵,看来他对我的行踪依旧是了如指掌啊!
“我有权利保留一点小隐私。”
“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的隐秘里有我的存在。”
我给气乐了,这人真是不值得我的好语气!“井黎,你凭什......”
“我买了菜,全是你喜欢的。”
“我不喜欢!全都不喜欢!”
“你今天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说了,我要......”
“油闷大虾要不要?三文鱼要不要?还是说你要.......”
“闭嘴!”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吼了他。
面对他,我总是控制不住怒意。
挂了电话,忍不住把旁边的草一通揪扯。好不容易顺了气儿,才划开屏幕看着揪草时进来的短信。
“麻烦再加一份酸辣粉。多放点醋。”
配图是一张汤底颜色很重的酸辣粉,撑下巴看着酸辣粉的人愁眉不展,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看着图片,我有些恍惚。
他那时,居然拍了照片。
恍惚间,又进了一条短信。
“用了心,也用了心。”
按着关机键的手指不争气地发抖,心里头五味杂陈,一时之间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
走读的学生不少,中午回家吃饭的自然也多。恍恍惚惚跟着人群走出校门,却被一个男人给挡了路。这高壮的男人并不陌生,商场里我跟俞秀不客气时,他气得想抽我。
此时见着我,男人却没有当初的狠劲儿。一米八几的壮汉低眉顺眼地看着我,当初的大嗓门儿也是刻意放轻的声调:“秀才哥请您去车里坐会儿。”
顺眼看去,只见着车窗上的自个儿。虽然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却能肯定那人正坐在那里看着我。
下意识左右瞧去,没看到熟悉的车,也没看到熟悉的人。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不由得自嘲一笑。
习惯,还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