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是个小国，如同这东荒其他小国一样，市井里人头攒动，街道上车水马龙。
十月得风，说不上冷。
却在轻抚北原大地，游离南赡冰川之时，多了些凉意，带着西漠的异域风情徐徐吹来，最终落在了燕国一座偏远小县河边，坐在那里的一个书生少年身上。
少年看起来有些瘦弱，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丝绸文衫，双眼清澈透着一抹聪颖，只是此刻眉头紧锁，看上去有些茫然。
“竟落榜了……”少年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大河，思绪万千。
少年名叫许杰，是这燕国文杰县的一名书生，如同文杰县其他书生一样，许杰读书十年只为一朝金榜题名、登科入仕。
不过许杰家境还算殷实，祖辈曾东迁从商，如今许氏一族在文杰县也算人丁兴旺的大族。
没有了寒门学子的油盐之困，却也肩负了家族耆老们对年轻一辈所寄予的厚望。
“读书十年，四书五经早已背的滚瓜烂熟，预考的卷子也做了数次，怎料还是落榜了……”许杰自嘲。
“罢了……”
“来年再考，若再考不上便随父亲从商，入不了仕途，做些善举也是好事。”许杰抬头眺望。
一座大山遮住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大山背后的故事。
“少爷~”身后传来院里丫鬟‘小兰’的呼唤声：“午饭已经备好了，夫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烤鸡腿呢！”
“好，我这就回去。”许杰应了一声，拍拍衣上尘土，起身朝家中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许杰已站在了一座庭院大门前，院子还算阔气，墙外雾气沼沼，里面种满了花草，不时能闻到院里散发出的阵阵清香。
刚踏进外院，许母便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烤鸡走了出来，笑道：“杰儿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娘，爹还没回来啊？”许杰随口问道。
“说是官家把你爹叫去谈点事，应该晚些回来，咱娘俩先吃，一会儿给你爹留点就行，”说着许母扯了一只烤鸡腿放在许杰碗中，满怀期待道：“这是娘亲手做的烤鸡腿，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许杰拿起烤鸡腿满满咬了一口，咧嘴一笑，“好吃，谢谢娘！”
“好吃就好，这还有骨头汤，多喝点补补身子。”许母望着许杰乖巧懂事的模样，一脸慈爱之色。
过了一会儿，许父从外面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许父个头不高，但整个人看上去很有威严，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因皱纹多了些沧桑感。
许杰立即起身盛满一碗饭端了过去。
“最近书读的怎么样了？”许父接过碗筷，开口问道。
“和平常一样，每日都要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许杰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嗯，爹要你刻苦读书，并非一定要你考个功名，读书乃安身立命之本，书读好了将来学爹做生意，一样可以造福百姓、报效国家。”许父语重心长道。
“知道了爹。”许杰点点头。
许父宽慰的点了点头，“说起来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杜员外家千金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和我们家又门当户对，前些日子杜员外也与我聊过此事，他对你很是满意，抽空让你娘和杜家主母约时间好去观音庙烧香，也好让你与杜家千金会上一面，如若满意，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许杰闻言一顿，说道：“爹，我想再考一次，成家之事等到来年揭榜再做打算……”
许母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相公，杰儿如今还小，既然他想再考，你就让他专心念书再考一次吧！”
许父看了看许杰，轻叹一声，“不知杰儿在卷中答了什么，官家看后勃然大怒，已不准杰儿再考，断了他的仕途之路……”
“什么？官家居然……”许母再想说些什么，见许父轻摇了摇头，只得默默的往许杰碗里添菜。
许杰一怔，沉默半晌，含糊吃了几口饭菜便放下碗筷，“爹，娘，我吃饱了。”
看着孩子表面平静的模样，许母不由心中一痛。
……
吃过午饭，许杰又来到河边的大石上托腮坐下，许杰很喜欢这条大河，常常坐在河边大石上读书。
相传此河名为‘怒河忘川’，又叫忘川河，宽约三十丈，环绕东荒六个小国，水不能饮，舟不能御。
“我自小谨听贤者教诲，尊学圣人之道，纵使卷中颇有书生意气、浮夸之处，又怎至于断了我的科举仕途……”许杰不甘道：“我所答救世之道究竟错在哪里？”
许杰随手将一枚石子扔进河里，望着河面溅起的层层涟漪，想要寻找答案。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答案。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声音顺着忘川河上游飘入许杰耳中。
“救命……”
待许杰听清是一道呼救声后，没作多想立刻起身朝着忘川河上游的呼救声源头寻去。
“救命，救命！”
呼救声越来越大，许杰登上河边一座山峰半山腰时，已能听清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黄安？”许杰喊了一声。
黄安是许杰的家仆，十一岁卖身进到许家，至今已有三四个年头，前些日子请假回老家奔丧，许杰见他可怜还特意多给了些银子当盘缠。
那呼救声突然一顿，亦听出了许杰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黄安绝处逢生的惊喜声：“少爷，是我，黄安！少爷快来救我！”
确认是黄安的声音后，许杰快走几步来到山腰边缘一处较为茂密的丛林，拨开大片横在眼前遮挡视线的篙草后，立刻看到了黄安被困的身影。
只见黄安此时正被数十条细长的藤蔓缠绕在一侧山壁上动弹不得。
“黄安，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许杰睁大了眼睛，这些藤蔓竟都是从山壁上方一个葫芦瓶口中生长而出。
这葫芦不过两个拳头大小，整体呈青绿色，并伴有一层瓷玉般的光泽，许杰使劲拽了拽藤蔓纹丝未动后，开始在四周寻找锋利的碎石片。
“一个，一个老道士！”黄安惊魂未定道。
“老道士？”许杰想起了这附近山上却有一座道观存在，便又说道：“定是你扰了道长的清修，这才将你捆在这里略施小惩的吧？”
黄安连连摇头急道：“不是的少爷！是那老道士抓我来的，还说我是上好的药材，要拿我炼丹！”
“炼丹……”许杰听后毛骨悚然，身后似有阵阵阴风吹来。
不知何时，他身后已多了个人。
一个身穿道袍佝偻着身子的老道士站在了许杰身后，此人鹤发童颜、凤目疏眉，与其身材格格不入，显得极为诡异。
老道士咧开嘴，发出瘆人的凄笑：“桀桀~是啊，炼他，还有你，都是上好的药引。”
许杰脸色煞白，强忍着惧意转过身子，拱手道：“道长说笑了，小生区区凡人，怎么会是药引呢……”
“桀桀~小友有所不知，贫道之法，专炼凡人矣！”老道士低垂着脸继续发出怪笑。
就在老道怪笑的同时，山壁上方的翠绿葫芦口中迅速生长出一条细长的藤蔓，紧贴着地面朝许杰掠去。
许杰心底一沉，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这藤蔓速度极快，未跑出十步便被拉住脚踝，绊倒在地。
许杰心底一凉，沉声道：“道长洞窥仙机，本应行侠仗义、除魔卫道，竟炼人为丹，荼毒生灵！即是修道之人，道长岂不怕因果折寿、报应不爽？！”
“因果折寿？桀桀~你又怎知贫道未积善德呢？”老道士大笑道：“贫道炼你增寿种因，行善积德消果，如此一来，贫道之寿，无穷尽也！”
就在老道士大笑之时，许杰忽然觉得四周温度急剧下降，原本山林中的湿热之气一扫而空，紧接着便是如坠冰窖般的寒意袭来。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女子立于空中，脚下踩着一柄冰蓝色长剑，女子面无表情，脸上泛着病态的白皙，样子极美，只是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后背发凉。
老道笑声戛然而止，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煞白道：“上仙饶……”
‘命’字尚未说出口，一柄修长的小剑已悄然在老道脖颈处绕了一圈，白光一闪，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掉落在地。
上一刻还在大笑的老道士，此刻已然身首异处。
许杰愣了一会儿，深吸口气，平复心境后朝着半空中的白衣女子抱拳一拜，：“小生许杰，多谢上仙相救！”
白衣女子美眸扫视了许杰与黄安一眼，没有说话。
见白衣女子不说话，许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挣脱脚踝已枯萎的藤蔓后，过去帮着黄安从山壁上脱困下来。
“没事吧黄安？”许杰关心道。
“我没事少爷，只是捆太久脚麻了。”黄安脱困后瘫坐在地上捶打脚背，忽然双眼一亮，指着草丛说道：“少爷，葫芦！”
许杰顺势望去，目光落在了从山壁上跌落草至丛的翠绿葫芦，他俯身捡起翠绿葫芦，刚准备说话，却被空中看了许久的白衣女子提前开口打断。
“有些资质，即有此劫，也算你二人一场造化。”白衣女子淡淡开口，旋即袖袍一挥，两道白绫浮现在空中将二人卷起。
“去哪？”许杰下意识问道。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单手掐诀催动脚下飞剑，带着两道白绫径直朝北飞去。
沉默许久，白衣女子忽然开口说道：“封妖宗。”
“封妖宗？”许杰张了张嘴，被呼啸的疾风灌入口中，一时间呼吸困难，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