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犹豫了。
像往常一样,不敢进去。
怕看见男人又在打女人。
在原地踌躇了一会,还是紧张地推开了门。
——一如既往的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微微屏住了呼吸,低着头走进了屋子。
门口的地上黏黏的,应该是酒洒上去造成的。
——又是这样。
没有什么改变。
“你回来了?”冰冷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
“嗯。”轻轻的应了一句,不敢大声说话。
“呃……”有人打了个酒嗝,空气中的酒味正在越来越浓。
捂住了鼻子,跑到了窗户旁边,打开了窗户,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在窗户旁边趴了一会,觉得轻松了一些。
但是好景不长,很快,有脚步声从后面接近。
一个巴掌忽然狠狠地落在了背后,伴随着巨大的吼声而来的,是背部的疼痛:“你在这里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做饭?死丫头,就知道好吃懒做。”
……
好吃懒做?
在这里,最好吃懒做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蛀虫!
但是没有反驳男人。
没有反驳。
因为反驳了也没用。
除了被恼羞成怒的男人打一顿以外,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转过身,习惯性地低下头,然后慢慢的走向了厨房。
可能是走的太慢了,一个酒瓶子飞了过来,直接砸在了腿上。
女人的咒骂声响起:“没吃饭啊!还不快点去做饭。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啊?”
……吃饭?
哦,对了。
今天中午的确没吃饭。
难怪觉得手脚有些软趴趴的。
但是没有胃口。
吃不下。
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就是吃不下。
不过,没有关系的。
不会有人关心这一点的。
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人关心。
微笑着踩过了破碎的啤酒瓶,直到走到厨房了,才觉得脚好像有点疼。
嗯嗯,但这是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好了,那开始做饭吧。
不快点做好的话,肯定会被打的。
嘛,虽然就算做的快,也会被打啦~
诶,这样子想会不会显得乐观一点呢?
嗯嗯,感觉的确比平时要好很多了呢。
嘛,既然这样,那么抑郁症就会像这样被赶跑了吧?
反正,他们就是这样说的,不是吗?
——这种病,只要心情保持愉快,就可以好了的。
只要一直笑着,就会好了。
……
可是……
是真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会觉得……
还是会觉得想死呢?
……
果然……
果然是这样。
就像男人和女人说的那样,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吧?
死了……是不是会感觉好一点呢?
……
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
……
哎呀,是菜糊了。
?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果然很没用呐。
……
哎,那要怎么办?
肯定会被打的。
嗯,估计会被打死的那种程度。
……
不过,被打死听起来也不错?
嘛,好歹是死了嘛。
只要死了的话,一切都好说不是?
……
不行。
不能死。
还想再见他一面。
不想看不见他。
而且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有办法解决的吧?
对!
只要他们两个离婚!
……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直接走过去跟他们说什么“你们离婚好不好”吗?
这样会被打的。
……
没有办法。
想不出办法。
……
好像还是直接死掉更容易?
……
“你在干什么啦!”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下意识地一哆嗦,然后迅速抱头蹲下。
一个重物砸了下来,重重的砸中了脑袋,最后在脚边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是啤酒瓶。
难得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认出那是什么。
脑袋很疼。
但心里更疼。
女人骂骂咧咧地走到了灶台旁边,大声的质问:“你看看你烧得这是什么?碳吗?这玩意能吃?我说你,是不是想毒死我们啊?不孝女,是不是成天盼着我们死啊?臭丫头,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这些菜也是要钱来买的!你以为我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死丫头,去死算了!”
骂声中,有烫烫的东西被泼到身上。
下意识的摸了一把,才发现是刚刚还在锅里的菜。
头、背,和一部分腿都被泼到了,很疼。
但是没有喊出来。
——喊不出来。
明明呐喊声都到了喉咙,但是就是喊不出来。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慢慢的蜷缩成团,觉得无论他们怎么打,都不想再动了。
不想再动了。
不想再思考了。
不想再活下去了。
紧接着就感觉到了女人的踢踹。
她一脚狠狠地踹在背上,然后是头上,然后是腿上、肩上、屁股上……
过了好一会,直到数不清踢了多少脚以后,她停下来了。
停下后不久,才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的远离了。
她边走边骂:“混账东西,贱人,没有的家伙……”
直到她走远,都没有站起来。
……
已经够了。
够了。
……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想死——
绝对绝对绝对,要死掉才行!
……
有些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看到的是盖在我脸上的书。
讲道理,虽然现在不用呼吸了,但是在脸上盖本书还是会产生一种胸闷气短的感觉。
嘛,不过这种感觉更加接近幻肢痛吧。
懒洋洋地伸出手扒掉了脸上的书,就看到了藏书阁的天花板。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好像躺在软垫上睡着了。
讲道理,像我这样葛优瘫在软垫上是会不舒服的。
屁股和背会产生抽筋的错觉。
……这也可能是我做那个梦的缘故吧。
藏书阁里静悄悄的,某种意义上很适合睡觉。
嘛,但这并不是我睡着的原因。
回想了一下,我是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在一瞬间失去意识的。
不过我并不意外,大概是因为我生前也经常这样吧。
——活着的时候也经常这样,上课也好,做饭的时候也好。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有猛然睡过去的经历。
甚至有一次在大街上就倒了,幸好我是和朋友一起的。
我当时觉得这应该也是我这毛病的一部分,没什么奇怪的,只要治好了就行了。
——不过我直到死,都没能战胜它呢。
……
不说这个了。
说起来,在我进藏书阁的时候其实也没几个鬼在这里看书。
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只能听到一个翻书的声音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旁边标准跪坐的大爷。
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还在我的旁边,我就莫名的感到了一种安心感。
——像是这个家伙永远都不会不告而别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反倒觉得有些可笑。
——毕竟,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你,孤独是难免的。
举起了手机看了看,已经晚上11点了。
诶?
我记得我来藏书阁的时候好像也才10点,我只睡了这么一会吗?
哎呀,我感觉我睡了一个世纪耶。
小小的咕囔了一句,一转头却发现大爷也看了过来。
我:“?看我干什么?”
大爷眉头皱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问:“你做噩梦了吗?”
“?你怎么知道?”难道这个无良上司还会偷看下属的梦境?
“我听到你在喊‘好吃懒做的蛀虫’,所以在想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啊。”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就大大方方的回道:“梦到了生前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是这样吗?”大爷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一会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袖口出掏出了一个吊坠。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吊坠。
我看得出来它上面雕的应该是一朵莲花,材质好像是白玉?
总之,看着就很贵的亚子。
“这是一个类似于护符的挂坠,带着它的话,就不会梦见不好的东西了。”大爷介绍道。
“咦,这么高级的玩意?是不是很贵啊?”我问。
如果太贵的话,我可不好意思收啊……
“不贵。”大爷笑了笑,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小白牙,“地摊货,地府基本上鬼手一个。”
……好吧,我承认这玩意在我心中的逼格一下子掉了很多。
于是我从大爷的手里接过了吊坠,将它挂在了脖子上。
“哦,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好的大爷补充了一句,“因为现在是祭典举办的期间,所以最近一个月都是不用上班的哦~”
我:“!!!”
这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一放放一个月的假期吗?!
哦哦,看来这里的福利还没有差到没法看嘛。
不,恰恰相反。
应该说这福利好极了!
“但是——”
没想到后面还有个但是。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因为这里是地府。地府的法定假期只有上巳节、清明节、中元节和春节。其他的端午节、国庆节、中秋节等等等等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所以是不放假的。嘛,这一点本王必须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到时候眼泪汪汪的来找本王要假期。听好了哦?这!些!假!期!全!都!没!有!”
丁零当啷。
我好像听到了我心碎的声音。
2019年3月15日
于地府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