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看着女孩儿的背影,觉得当年是自己有错在先,连累了后一辈人,满心愧疚。
当年他撮合陶老定下婚约,心里的确藏了私心,后来知道错了,也拉不下面子和孙子道歉。拖到现在人老了,心里越来越后悔过意不去。毁约吧,陶老以后见到他铁定将这事挂在嘴边唠叨个没完,说他不讲信誉。
司老叹了口气,起身上楼。欣然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黏着司承硕到处跑,奈何孙子眼拙硬是看不上人家。
老人走到一半,回头满脸严肃地问儿媳:“阿硕什么时候回来?”
秦佳答:“爸,他后天就回来,我打电话问过了。”
老人点头,弯腰上楼。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夜了,司承硕走的那天,海城温度直降,零下八九度。外面寒风肆起,树枝屋檐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放眼望去一片晶莹剔透,格外漂亮。
顾栖对春节热衷度不高,记忆深刻那几年,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贪玩没有烦恼的年纪,那时候顾远舟和尹忆没有离婚。
前两年过春节虽有些冷清,但并不孤寂,每年候钟易阳都会带她出去玩。
这天早晨孔靖钰打电话约她一同吃饭,顾栖闲来无事便答应了。让她惊讶的是,这位天天跋山涉水的大总裁,不回家陪亲人过节,反而有闲情雅致请她吃饭。
顾栖到餐厅的时候,见崔蕊也来了。远远看见两人迎面而坐,相谈盛欢。同是职场俊男靓女,搁那一坐,格外养眼,出奇的般配。
只可惜崔蕊已名花有主。
顾栖走近面露浅笑,朝两人打招呼。
孔靖钰下巴指指一旁的空位:“坐吧。”
顾栖坐下问:“还没点菜么。”
崔蕊拿起菜单递给她:“没呢,这不等你。”
顾栖赧然。
孔靖钰招手叫来了服务员,问:“你们看看吃什么。”
“有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就是好啊。”崔蕊调侃,没了往日上司和下属相处时的拘束。
顾栖淡笑不语,乘着服务员布菜的间隙,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崔蕊说:“一起。”
走道里顾栖侧头问:“这不会又是你摆的鸿门宴吧?”
“待会不就知道了?”崔蕊故装神秘,一脸不愿多说的表情。
顾栖白了她一眼。“嘁。”
两人回到座位上时,先点的菜陆续上桌。服务员分别替他们盛好热汤。
顾栖执起汤勺,啜了一口,清香溢齿,味道鲜而不腻。
桌上两人聊起工作上的一些事,顾栖默不作声的听着。才知道两人早已蓄谋已久,不然她刚从钟易阳的公司解约,没几天时间,崔蕊不慌不忙的立马给她找好了下家,还是赫赫有名,财大气粗的盈创集团。
崔蕊大略讲了自己的想法,侧眸问顾栖:“我们想征求下你的意见,你是怎么想的。”
顾栖沉吟片刻,清莹白皙的脸庞因犹豫,出现一丝褶皱。
“我考虑下吧,下个礼拜给你答复。”
崔蕊松了一口气,或许一直以来,顾栖就在等一个选择。
“钟易阳后天就订婚了。崔蕊抿唇,声音轻缓:“与其让你从别人口中知道,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顾栖后知后觉点点头,看似不在意地说:“以后关于他的事不用刻意告诉我,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并不好受。脸上微微有些僵硬的表情将她出卖了。
崔蕊叹气:“先吃点东西吧,我们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并非执意要求。你要不愿意,没人会强迫你的。所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顾栖淡哂,心中一道道日积夜累,无形的阴郁,快要让她喘不过气。
也许换个环境.....会更好,心境会随着环境而改变。
崔蕊是北京本地人,上学那会是叛逆少女,原本以她的聪明才智,考本地大学轻而易举,可谁都有年少轻狂,玩物丧志的时候,她当年就是因为高考落榜,才沦落至此。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独生女背井离乡,大老远从帝都跑到海城上大学。
顾栖其实理解崔蕊,快三十的人,在外打拼这么些年,最终总要有个栖身安定的地儿。何况她的父母都在北京,回去上班,互相也有个照应。
“打算什么时候走?”她问。
崔蕊无意识地扫了眼孔靖钰,眉眼一抹淡笑:“年后。”
顾栖点头:“知道了,你们安排吧。”
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兴起,但去北京,却是她临时起意,至少在这之前,她并没有想过离开海城后会去北京,北京自始至终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饭后孔靖钰结完账,三人一同走出餐厅,他们都开车来的。挥手告别后,各自回家。
车子行驶到一半,顾栖转动方向盘,驾车从鹭江边兜了一圈。
晚上九点,车窗外寒风像利刃般呼啸而过,划过肌肤,带起一阵刺痛。顾栖停好车,拿过放在副驾座上的围巾系好,开门下车。
几米开外,那座经历几十年风雨,岁月磨砺的古桥,傲然屹立在鹭江之上,宏伟而壮观,像极了一名守护国家的军人。
周围一到冬天,人烟稀疏,即使这地儿不算偏远,也很少遇见路过的人和车。周围寂静暗沉,只听得见江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顾栖掏出手机,迎着路边的灯光,拍了一张照片。
那晚她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微信里崔蕊给她发了几条语音,往下看是司承硕发的一段文字,顾栖暂且当做安慰的话。
她仔细看完,眉眼弯起一道弧度,打了一行字过去:“早点睡吧。”
信息发送成功,另一头几乎秒回:“你也没睡。”
顾栖:“马上就睡了。”
司承硕:“晚安!”
夜深人静,隐约能听见外面凌冽的风声,不分昼夜的席卷大地,干枯的树桠击打着电线,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滋滋的响声。没多久,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没有牵挂,没有寄托,少了当年外出求学时的孤寂萧然。
她本该是个四处游荡,随遇而安的人,殊不知今夜,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压抑荒茫。她本以为这次应该走的干脆利落才是。
——
大年三十那天中午,远在外地的梅清莹突然出现,顾栖一脸惊讶:“你不是回上海过年了?怎么突然诈尸。”
结果姑娘见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顾栖摇头拒接,直觉有阴谋。
梅清莹则是不忍心把她个人丢在海城自生自灭,专门大老远从上海过来接她。
“拒接无效,快点。”梅清莹拉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催促她赶紧收拾东西。
“能不去吗。”顾栖纠结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行。”梅清莹义正言辞,“有我在,你还不至于沦落到一个人过年的地步。赶紧的,姐带你潇洒去。”
顾栖额头冒黑线,咽了咽嗓子:“别,我可没那闲工夫跟着你瞎折腾,老命重要。”
“那啥,我......”梅清莹见她这幅样子,表情像吃了苍蝇,讪讪收口。想起去年两人干的荒唐事,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我敢这次保证不会了,所以把你那多余的担心立即马上收起来。”她底气十足的说。
顾栖无奈,进卧室收拾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
梅清莹定好下午四点的机票,两人吃过中午饭,收拾好东西提着箱子打车去机场,时间刚刚好,过了安检一路到机舱。
梅清莹要了毯子,两人倒头就睡。
快到站时,顾栖先醒了。
乘务员清亮温和的声音在机舱内想起,说着流程化的中文兼英文。
两人跟着队伍井然有序的下了飞机。外面天空已然漆黑一片,顾栖缩了缩脖子,瑟瑟地打了个寒颤:“上海这天可真够冷的。”
梅清莹呼出一团白气问:“你有没有发现今年比去年更冷了。”
顾栖回答的含糊:“也许吧。”
梅清莹伸手扣上她的手臂,朝北门吭哧吭哧走。拐过车道在距离她们不到30米的地方,顾栖望着面前那一道身影,怔愣了一瞬。
这时对方也看见她们了,迈开双腿,步履沉稳地朝这边走来:“上车吧,外面冷。”简单温和的语调,没有多余的情绪。
梅清莹一脸笑意,掩饰不住:“谢啦。”
顾栖见她面色娇羞红润,似乎明白了什么。
孔靖钰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淡淡地笑了下,礼貌温和。
顾栖和梅清莹上了后座,车上顾栖压低声问:“未婚夫?”
“NO,八字还没一撇呢。”
顾栖蹙眉若有所思,这世界是很小啊。
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掺和在一起还真让人头疼。顾栖有些后悔当初签合同怎么就没多留个心眼,再观察观察,她压根就没想过还能遇到上这档子关系。
头疼……..
梅清莹见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只当她又晕车了。
孔靖钰面色淡然的开着车,一路上安静而沉默。
梅清莹认识孔靖钰是通过双方父母介绍,几次见面交谈,她对他印象不错,相处过后,她清楚自己并不抗拒与他接触,内心反而对他有种莫名的渴望。
只是孔靖钰每次对她都保持着该有的绅士风度,从不跨越界限。他表面温和内敛,实则在商场上却是个极为狠厉的人。
孔靖钰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车内气氛有些怪异,顾栖也不好主动攀谈,沉默无言地看着窗外倒流的路灯。
上海是大城市,经济比海城发达,建筑也比海城华丽壮观,地方却没有海城大。顾栖对这座城市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年,当时觉得它繁华璀璨,像人间仙境,毫不夸张。
也因此,这座富丽堂皇、闪闪发光的城市造就了上海本地人的骄傲,她们眼高于顶,十分厌恶外地人侵入。这大抵是多数一线城市本地人的通病。
距离上车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顾栖胃里翻江倒海,伸手将车窗摇下一半。窗外路灯明晃晃的映入眼帘,飞驰而过的景物不断闪退,眩晕过后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倒影。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止行驶,迷糊中顾栖睁开眼,车门被拉开,车内呼入一阵冷风,一只修长骨节分明手搭在车门上,轻声叫她:“栖栖,该下车了。”
顾栖一顿,听见他略带亲密的称呼,有些惊恐:“谢谢!”下一秒就看见身后梅清莹若有所思的目光。
梅清莹向孔靖钰道谢,两人寒暄几句,挥手告别。顾栖还站在一旁想怎么和梅清莹解释,待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开出好长一段距离。
“什么情况?”梅清莹瞪大眼睛逼供:“你们怎么认识的!”
“意外。”顾栖解释,“我不是和之前公司解约了嘛,崔蕊刚好和这位大boss认识,然后我就成了他们公司的签约作者。”
“我也纳闷。”顾栖讪笑,“还挺巧的。”
梅清莹会心一笑:“好吧。你俩刚不认识的样子,装的还挺像。”
“我和他也.....不熟。再说人家权高位重哪有闲心搭理我。谁知道他还记得,我也挺意外的,哈哈......”
梅清莹白了她一眼,像看傻子的眼神。
“还有一件事。”顾栖淡了笑容,眉眼带了些许认真,“我年后打算去北京。
梅清莹惊讶:“终于开窍了?”
顾栖笑:“boss说年后公司计划面向全国扩大影视范围,让我担任集团旗下传媒公司的影视编剧。”
梅清莹:“你答应了?”
“嗯。”顾栖点头。
“看来你和钟易阳是彻底掰了。”梅清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顾栖淡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