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瞬息万变,八点多下了一场雨,直到十点多才停下。顾栖打开电脑,收到一份崔蕊传来的文件,是一份资料简介。
崔蕊说好不容易找人查到的线索。孔家的事情,就是拜这人所赐。
“陶明泓?”顾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继续往下翻,看完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
之前早有耳闻,司家、孔家、陶家、萧家是京城的四大名门望族,企业资产雄厚。之前耳濡目染许久,但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对其中的竞争关系也一无所知。
顾栖顺着这个人的资料将有关的人全部查了一遍,直到深夜。她没想到陶欣然会是陶明泓的女儿。
第二天一早,顾栖托人拿到了陶欣然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约了她见面。
陶欣然问:“不能电话里说吗,我这两天很忙。”
“放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陶欣然是忙,今年七月份刚从影视学校毕业就接了两大部戏,这个礼拜刚开机。因为家底厚实,只有她挑角色演。
有钱的好处就是不用低三下四求人,从小被娇生惯养,饭来张口,雨来伸手,要什么有什么。她们真正喜欢的或许并不是表演本身,而是享受站在台上被众人追星捧月的感觉。
万众瞩目,多么荣耀华丽的光环。
顾栖和崔蕊说了自己的计划,崔蕊听完摇头,坚决不同意她这样做,“太冒失了,要是失败,是要担刑事责任的。”
“我已经计划好了,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没有时间了。”
“不行,太危险了。”崔蕊不同意。“再想想其他办法。”
顾栖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
公司如果没了,孔靖钰纵使内心再强悍,承受力再大,也等同于死了一回。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比任何伤害都残忍。
顾栖目光沉吟:“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么大一个集团如果就这样没了,就意味着下面几千名员工面临失业转行。或许他们去别的地方还会因为原先公司的污点遭受排挤,如果刻意抹掉这份工作经验,他们找工作都困难,即使勉强找到工作,工资也是下滑趋势。工作经验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据我所知,盈创的股票这几天已经跌停了,无论公司被收购还是没落,都会给员工带来致命的伤害。那些干了十几年的员工,会因为突然失去工作,心里遭受打击,突然的经济损失,严重的会导致人的精神受到创伤。同样他们的家庭也会受到牵连。如果有人因此出了意外,我们担待不起,在职场那么久,你比我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崔蕊轻讽:“职场好比战场,腥风血雨从没断过,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道理谁都懂。可如果没亲身经历过,哪里会懂其中的险境,更何况高处不胜寒。”
所有人都挤破头脑,奋不顾身往前冲,因为他们要生存。
就好比她为什么偏偏喜欢他一样,只要他好,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陶家为了利益害人,她为了爱情救人,真是讽刺。
当晚顾栖约了陶欣然在东三环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陶欣然赶过去时,皱皱眉,仿佛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似的,嫌恶的表情显在脸上。
顾栖笑了一下:“我还没吃饭,你要不要来一碗,他们家意面不错。”
陶欣然忙摇头:“我吃过饭了,谢谢。”
顾栖点头,自顾自地吃起来。等吃的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说:“去我车里说?这里有点吵。”
陶欣然点头,巴不得快点走,一屋子人气味熏天,难受得慌。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陶欣然语气隐隐透露出不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又有些期待地问,“是阿硕联系你了吗?”
“嗯。”顾栖回答的随意。
陶欣然一个激灵:“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顾栖面不改色的撒谎:“他说过段时间回来,但没说具体时间。”
陶欣然勾起嘴角:“我就猜到他过节会回来看司爷爷的。”
顾栖敛着心神,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还寄了礼物,我本来想着带过来,结果出来给忘了。”
“真的吗。”陶欣然眼底闪过一丝兴奋,接着扯出一丝笑,“他送你的,你送给我不太合适吧?”
“没事。要不现在去拿?”
“可以啊。”
陶欣然眼睛里都是笑。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旁边的人如愿睡着了,顾栖侧脸看了眼,内心是纠结的。
如果不是爱惨了,怎会和一个半熟不熟的人,去拿一个不属于她的礼物。
人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连骨子里都透着卑微。
顾栖有些厌恶唾弃此刻自己。
到家顾栖将人扶到客厅沙发上,见崔蕊没在家,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没接通,显示在通话中。
顾栖皱眉,听见书房有动静,走过去一听,整个人愣怔在原地。崔蕊拿着手机在给陶泓明打电话,声音严厉。
“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就不动她。”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崔蕊笑笑:“我不接受讨价还价,我要孔靖钰毫发无损地从公安局出来。这事要办不好,我们谁都别想好过。你要是觉得失去一个女儿,就能换取终身财富的话,那就太可笑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来选?”
崔蕊不想和他废话,挂断电话。转身见顾栖站在门口,她一点也不意外。刚才她是看见顾栖将人带回来,才打的电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栖问。
“你知道了。”
“我不瞎。”
“大概已经六年了吧,具体我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栖垂眼,盯着地板看了片刻后抬眼与她直视:“那你倒是告诉他啊,傻子。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
“我怎么说?你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吗?”崔蕊讽刺,惨淡一笑:“我能看出来他不喜欢我,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所以这些年我一直站在台阶下仰望他。”
崔蕊从容的讲述以前的事:“我做实习生那会被他选中,跟着他工作四年,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她声音忽而变得低哑,笑道,“以前我以为只要努力变优秀,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就可以离他的生活更近。那样即使他不喜欢我,我也知足了。可人总是贪婪的,渐渐地我成了那个被爱情塑造的贪婪者。”
“是我痴心妄想太深。”崔蕊红了眼,“一个男人若是不爱你,你就是为他去死,他的心也不会为你所动。我做这些,不能让他知道。与其让他愧疚,到不如不爱,因为愧疚是带距离的,它只会离你越来越远。
顾栖认真聆听,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感同身受,一年前这样的感觉很强烈,现在已经慢慢淡了。或许因为她自私吧,爱自己更多一些。也许将来她会为寻求一段婚姻,过着彼此都厌倦的生活。
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听别人故事,回味生活,虽有时候会觉得寂寞孤独,但挺过去后就是逍遥自在,多好。
“顾栖,他心里的人一直是你。”崔蕊觉得有些事,是时候说出来做个了断。
隔了这么久,稀里糊涂的,总不能带着幻想,活一辈子。
“崔蕊,我不喜欢他,对他的感情,就像亲哥哥一样,从没越界。”顾栖目光认真坦荡:“我和他探讨过这个问题。可后来你猜怎么着了?”
崔蕊摇头:“不知道。”
“我们约定,在以后的日子里都努力寻找自己喜欢的另一半,不勉强也不将就。”
顾栖玩笑的语气:“我若是爱,不会说的如此轻松,毫无保留,没有顾虑,不假思索。”
崔蕊笑出声,“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哈哈........”
——
陶家大院内,一屋子人乱成了一锅粥。陶泓明肠子都悔青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把女儿搭进去了。
家里两位老人,得知孙女被绑架了,气急攻心,颤抖如筛糠。陶老爷子对着儿子大吼:“你要是找不回我孙女,你也别回来了,混账东西,天天就知道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陶家早晚拜在你手里。”
陶泓明再不甘心,听到这话也慌了,断然不敢拿自己亲生闺女生命做赌注筹码。立即带上插在孔家的眼线去公安局录口供,证实这一切。
陶老爷子指望不上儿子,提着生平最宝贝的东西拄着拐杖去找司老帮忙。
司老是军政要员,只要他一句话,这件事勉强能压下去。可司老这人极其顽廉懦立,遵规守则,请他帮忙走后门并非易事。
两家住的近,只相隔一个院子。
门口打理院子的管家,见陶老先生步履蹒跚的走进来,忙跑过去扶一把:“陶先生来了。”
“老严在家吗?”陶峰打量着院子,询问陈管家。
“老爷刚晨练完,一个人在那边下棋呢。”
“好好好,你忙去吧,我过去找他。”
管家点头。
司老生活习惯一向如此,明天晨练完都要弄一盘棋,自娱自乐。
“老严啊。”陶峰上了石阶,把手里的东西搁在一旁空凳子上,“又一个人下棋呢。”
司严停下手中的动作,点头笑说:“来一盘?”
“得嘞。”
两人开始摆棋,陶峰斟酌用词,笑了笑说:“老严,有个事情想请你帮个忙,比较棘手。”
司严浓眉微挑起:“啥事儿,这大早就跑来了。”
陶老还算淡定,不至于慌了手脚,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然现在被绑架了,我猜是孔家找人做的手脚,现在还没有证据。”
司老眼一沉,严肃起来:“你们两家的事,我决不参合。”
司、孔两家关系是建立在老一辈人身上的,几人年轻时打拼下来的产业,都是相互扶持过来的。
怪就怪,陶、孔两家经营的生意在商业界有所冲突,因此树立敌对已久,这几年谁也不让谁,拼的你死我活。
司严和孔老爷子是年轻时一起奋斗的兄弟,一个军界一个政界。而陶峰是司老年轻时结交的好友,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两家关系皆是孰轻孰重,前些年司老夹在两家中间说尽好话,想让两家握手言和,都以失败告终。后来三家关系渐渐的也就不怎么熟络了,各过各家的生活,司老对谁都不帮衬。
本来孔家和陶家也是半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孔老爷子年轻时参军,战功赫赫。其儿子却对做生意起了兴趣,加上本身学历高,精明能干,短短几年内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导致在商业界树敌不少。这几年盈创集团更是发展迅速,生意远远超越了业界龙头陶家。陶家饭碗被抢,心里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总想着搞垮孔家,继续独霸市场称王。可陶家儿子没有孔家儿子争气,后代也远不如孔家,孔家一脉单传的是儿子,陶家则是女儿,因此落了势。
陶老一直想与司家结为亲家,以司家那小子的聪明魄力,定能将陶家一切打理顺当。也算为陶家产业找了个好继承人,他看人一向精准,往后自家孙女跟着他也放心踏实。
商业界女远不如男,如果两家真结为亲家,对付孔家丝毫不在话下,更何况双方都有利益。只是司老爷子因为与孔家的这层关系,一直下不了决心。
司老当年仔细考虑过这事,娶了陶家女儿纵使有好处,可这事也不能全权他做主,还得看孙子的意愿。经观察,他这个孙子怕是看不上陶家那小丫头。那小子脾气又硬又倔,一身傲骨,谁都不服管教,远超他当年。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的闲言碎语,硬将两人扯到一切,为此司承硕和老爷子关系闹的很僵硬。
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司老叹一口气道:“老陶,不是我狠心,前几天孔家儿子也来过了。”
自孔老去年突然离世,司老身边总感觉空唠唠的,心里受了很大打击。从此对陶、孔两家的事情一概不插手。
“老严,这事儿不会太为难你,你和公安局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先把孔家那小子放了,我怕他们会对然然下狠手。”陶老声音苍凉,搭在双腿上的手背鼓起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褶皱,微微颤抖着。
“我已经教训那个不孝子了,我们陶家现在就然然一根独苗,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恐怕也活不长了。”
“胡说什么呢。”司老出声打断他自折寿命的话,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我先打电话问问那边什么情况,司老摆摆手,“回去等着。”
他们两家后辈都差不多大,从小陶家丫头就天天追着司承硕那小子屁股后头,黏的跟狗皮膏药似的。司老是从小看着那丫头长大的,这时候也狠不下心坐视不管。
陶老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起身,“老严,务必要快,我怕……那帮人不是什么善茬,那孩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司老点头,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人走后就立马打电话到公安局长办公室。
“司老首长。”对方声音恭敬,却一点不显生疏,“好久不见。”
司老大笑一声,“老林同志,近来可好?”
林振也跟着笑起来:“一切都好,老首长可是有什么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司老又是爽朗一笑,直言不讳,“孔家那小子的事,我听说了,都是这帮老家伙用人不当,中了小人的奸计,就是个误会。”
司老把前因后果和林振描述了一遍,声音还带着微消的怒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振心领神会,“为这事,局子里段时间可没少瞎忙活。我先和手底下的人说声,把人先放回去。您这边还得尽快让他们把相关证据递交给检察院,我也好跟上面解释清楚。”
司老点头:“辛苦了。”
“您客气了,要不是您当年的举荐,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是金子总会发光,邪不胜正,你没让我失望。”
两人都很忙,寒暄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司老给陶峰回了电话:“老陶,今儿个人肯给面儿,事情算是解决了,让你的人做生意规矩些,以后我可不保证别人还能给我这个老东西面子。”
“谁敢不给你面子。”陶老笑着瞪两眼:“卸了他的狗腿。”
“行了。”司老打断他奉承的话,“今时不同往日,人不可能风光一辈子,以后做事注意点儿,别又给人落下什么把柄。”
陶老感激零涕:“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