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刚出地铁，地上潮湿一片，天空细雨洒落，一阵冷风刮过，道路两旁的国槐迎风摇曳，黄叶飘落满地，让她不经想起海城的梧桐树。北方雨水降落的洒脱，不像海城，每逢春秋阴雨连绵，淅淅沥沥。
她没带伞，走了一会发梢被雨水淋湿，冷意袭来。天空蒙上一层雾霾，城市一片哗然模糊。
工作室因为有孔靖钰帮忙，渐渐在行业里做出了些名气。偶尔接几个活，也足够养活下面的几个人。
顾栖属于创业中的懒人，工作室虽小，但也好歹她是个老板。助理好几次去办公室找她汇报行程，都看她靠沙发椅上睡觉......
你说睡觉就睡觉吧，可毕竟是工作时间，这位老板睡得也忒沉了点，助理在外连叫几声她都没应。小林弯腰眯眼往里一瞅，见顾栖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随意往桌子一搭，姿势惬意懒散。
助理怕打搅老板好梦，一脸纠结，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把人叫起来，主要这次的汇报的事情很重要。
这时，顾栖桌上的手机正合时宜地响起来，顾栖眼皮松动了两下，睁开眼缓怔几秒才接起来。
“喂？”
“刚睡醒？孔靖钰料事如神般。”
“哈，睡个午觉。”
孔靖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钰沉默半秒，颇为无奈：“你看看这会几点了？”
顾栖看了眼手机，微窘。
已经下午四点了，她竟然睡了三个小时！
孔靖钰也不多说，直奔主题：“给你的文件抓紧看，你这助理做事效率也是够低。”
顾栖：“知道了。”
“赶紧准备下，东西明天一早要。”
顾栖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东西，随口应一声：“好。”
“你知道我说什么吗？就“好。”
顾栖眉毛一跳，心虚：“这不还没看吗，等会看了才知道啊。”
“你再这么下去，估计要废，不费一点心思。”
“我现在就看，您先忙。”
孔靖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怔了好几秒，反应过来气结。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就这么点耐心，还不够自个儿挥霍的。
顾栖耐心是极差的，和她相处久的人都知道。
助理见老板挂断电话，才敲门进去，顾栖莞尔一笑，接过她手里的文件说：“我看下。”
助理关好门出去了，顾栖花了十几分钟看完文件，随手合上。内容是盈创之前投资的一部电视剧，打算十一月中旬开拍，找她做这部剧的编剧。生活剧和她写作风格有些偏差，不过也可以试试，当累积经验，技多不压身，下面的人都还等着吃饭呢。她现在不能只考虑自己。
顾栖点开手机，微博里弹出几则新闻，她有一段时间没关注微博了，打开随手一翻，今日微博头条似乎格外热闹，全是娱乐新闻；某韩国女明星出轨和丈夫离婚，某对明星相爱五年分手，某对明星相恋八年结婚，几乎每条都点击过百万。评论区大多也是一些再也不相信爱情的话题。
顾栖兴致缺缺，瞄了眼微博未读信息，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她收收好东西出了公司。
北京地铁一到下班点挤的不行，顾栖出了地铁，冷风一阵一阵的刮。她住烟袋斜街南，进了胡同路摊上都是各种风味小吃和商铺。
胡同屋檐高低错落，每家每户紧挨一起。晚上这会正热闹，赶上下班，一条胡同人影穿梭。卖糖葫芦的老大爷、顽皮的小孩、牵手相拥的情侣，路口烤红薯玉米的婆婆。衬的周围的古香古色历，史悠久的建筑，烟火气息倍儿旺。
巷子越往里越僻静，红灯笼高高悬挂门口两侧，只见上面堆积了一层厚厚污垢，随冷风摇拽。顾栖平时很少往这走，人多离地铁还远。
十一月的北京，气温骤然下降，这是顾栖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与海城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快到门口时，顾栖瞥见停在门口的黑色大G。她只当孔靖钰换车了，可走近却发现车里的人根本不是孔靖钰，院里的大门也是开着的。
顾栖脚步停在车旁，打量了眼车里的人。那人正靠在副驾驶上低头摆弄手机，没察觉有人靠近，栗色的短发垂在额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坐姿懒散。
这胡同巷儿本就狭窄，被车占了一大半儿，顾栖原本想问一句，又觉得没那个必要。或许是隔壁家来了什么亲戚。
顾栖脚刚迈进大门一步，身后车门开了，跟随的还有人声。
“等等。”
顾栖回头，见男生从车上下来，一身着装价值不菲，将人衬得时尚贵气。
“有事？”她问。
“你住这儿？”
顾栖看着他一时没了言语。
萧柏晗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目光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一遍，最后落在顾栖脸上审视一通。
觉得面前这双眼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脱口而出，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忘了人与人之间该有的礼貌。
顾栖今天带了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清亮的双眸和光洁的额头。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知如何作答。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了梅清莹。
眼前的人正是梅清莹的表弟。
眼神真贼，顾栖想。去年三十晚上她们的确见过，还一起喝过酒。
萧柏晗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姑娘是生气了。摸摸鼻子说：“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打扰。
顾栖点头，快步进了门，今天穿的太少，寒风呼呼刮，冷气从脚底上窜。
萧柏晗看了眼周围，应该是走错路了。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估摸着人也快到了，重新上车里头等着。
没一会萧启云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哪了。
萧柏晗瞅了一眼旁边的老旧房屋说：“这胡同七拐八拐的，连一点方向感都找不着.......”话还没说完，前方出现萧启云的黑色奔驰。
对面的人也同样看见了他那辆醒目的大奔，两人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道儿，此时两车头正对着。
对面车里伸出一个小脑袋，歪着头伸长了脖子叫：“哥哥。”
萧柏晗脸上挂了大大的笑容，学着她的语气回应：“佳佳。”
萧启云斜了眼两人，原本严肃的脸倒是缓和了些。
尹忆一脸温柔，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发，说：“小心点，别蹭着头。”
车停好后，尹忆下车，一手牵着闺女，一手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萧柏晗见状微眯了下眼，若有所思的问：“我还以为走错了呢，这房子租出去了？”
尹忆一脸诧异：“没有，一直空着。”
“刚有人进去了。”
这回尹忆愣怔住，推门快步走进去，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萧启云瞧她一眼，紧随其后。
顾栖住这么久一直没有换大门钥匙这回事放心上，所以尹忆的钥匙轻易就打开了。
顾栖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吃着刚刚在外面买的牛肉拌面。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走近，一时屏住呼吸。
她刚回来的时候明明关门了。
还来不及多想，虚掩的门被人推开。顾栖抬眼，拿筷子的手顿时僵硬在半空，眼睛盯着门口的人一瞬不眨。心里仿佛有一场即将爆发的海啸。
良久顾栖平定心神，收回视线：“好久不见。”声音不冷不淡。
尹忆顷刻间红了眼眶，极力控制情绪，哽咽着组织言语。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顾栖放下筷子：“没多久。”
“这些年过的好么？”
顾栖扫了眼站在客厅的一家四口人，极淡的笑了下：“挺好的。”
“我过来看看你外婆。”尹忆解释。
“坐吧。”
隔了这么些年，两人基本没什么话题可聊，空气凝固片刻，气氛紧张到压抑。
萧柏晗有些错愕，这会顾栖没带口罩，他瞬间想起来了。
“妈妈，这个姐姐是谁啊，她为什么住在外婆家。”女孩一脸好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顾栖抿唇，气息上下浮动。
尹忆低头看着女儿，温柔一笑：“她是你姐姐。”
面对突如其来多出的姐姐，女孩一时没适应过来，拉着萧柏晗的手，摇了几下。
“哥哥带你出去玩儿？”
“好呀。”
两人走后，客厅就剩下三人。萧启云也预料了个大概，对顾栖打招呼：“你好顾栖，之前听小忆提起过你，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顾栖颔首回应，语调没有起伏，不温不热的。只是心里刺疼一阵赛过一阵，脑袋也随之混沌起来。
直到人走了，顾栖从浑噩中渐渐回清醒。
那晚之后，尹忆在没来过。顾栖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北京的秋天几乎是稍纵即逝，短暂的几乎和冬天融为一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