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司承硕寸步不离守在病房,一个礼拜后,顾栖终于能下床走动。司承硕每天都带她出去散步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这渐渐的成了他们短暂的生活习惯,安静而美好。
午饭后,两人转悠到医院附近的公园里,湖边的休息椅上,顾栖视线落在周围打闹玩耍的小孩身上,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浅笑。
而这一幕恰好被司承硕收入眼底,有好一会,他目光变的复杂,其中掺杂了无法言喻的沉重。
不久前他们也拥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还来不及提前知道他的存在,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世界。
“回去吧。”司承硕替她捋好头发,“今天出来太久,该回去休息了。”
顾栖抬手握住他的手掌,他的手心纹理分明,带着温暖炙热的温度。
回去的路上,司承硕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起来问:“什么事?”
“老首长刚打电话来,让你尽快回去一趟,说是有要紧事。”
司承硕沉吟片刻:“告诉他过两天回去。”
“这恐怕不行,好像很着急。”
司承硕皱眉,“没说什么事?”
“没有。”
“好,知道了。”
“有事就去忙吧,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寸步不离的守着。”
司承硕:“明天让维尔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如果没有意外,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国了。”
“好。”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忖怎么开口问那女孩的事情,如果这两天就能回国,到时候她亲自去探望。
回到病房,顾栖躺在床上看书,司承硕在靠在沙发上办公。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没多会顾栖就困睡着了,醒来已经是黄昏,屋里没了司承硕的身影。
顾栖点开手机,给他发了信息。忽然心血来潮点开他的朋友圈扫了眼,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顾栖:“……..”还挺高冷。
司承硕提着从楼下买好的营养餐进门时,见她盯着手机,看的入神。“看什么这么入神。”
顾栖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指着他朋友圈的背景图问:“什么时偷拍的,小心我告你侵犯肖像权。”
“眼神真好,都放上去好几月了现在才看见,我们是男女朋友吗?”司承硕掀起半边嘴角,丹凤眼带了笑,一副浪荡不羁没正形的模样:“不过现在人都是我的了…..”
顾栖一阵恶寒,心里却莫名流过一股暖流。
——
第二天一早,维尔医生给顾栖做了全身检查,其中报告显示身体各项指标基本都没问题,下午两人收拾好东西出院。
临走时,顾栖刻意支开司承硕,从床垫下取出一个信封交给维尔,“拜托您了。”
顾栖颔首弯腰,朝他鞠了一个躬,真挚的眼神里,多了丝释然。
维尔叹了一口气:“你要努力活下去,为了他,不要放弃。”
“我会尽力,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顾栖收了眼底的苦涩,露出一抹浅笑:“以后若是有机会,请您一定记得转交给他。”
“我会的。”
“谢谢。”
司承硕回来,见两人相谈盛欢,“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栖摇头轻笑:“秘密。”
司承硕捏了下她的脸,和维尔道别:我们还要赶飞机,下次您来中国提前说,我亲自过去接。”
维尔爽朗一笑,“一定。”
司承硕牵起顾栖手,走出医院,俞承已经等在路边了。
机场门口,俞承和他们挥手告别:“他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过几天回。”
“嗯。”顾栖没多问,跟着他过安检,进机舱。
飞机降落北京,是晚上八点半,来接机的是萧柏晗,另外还有一副半生不熟的面孔。那个叫佳佳的小女孩儿,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之前她们见过一次。
女孩儿见到司承硕似乎格外开心,上前朝他伸手,问:“帅哥哥,我的礼物呢。”
司承硕没想到这小妮子也跟来了,两手一摊:“下次补上。”
“那好吧。”
萧柏佳目光移到顾栖身上停了片刻,想起上次妈妈的话,出口叫了一声,“姐姐好。”
顾栖身体一僵,似乎没料到她会叫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应声。好在女孩很快转移了话题,嚷嚷着饿了。
“想吃什么。”司承硕伸手拢了下她身上宽松的外套,“冷不冷。”
顾栖摇头:“都行,你们定。”
北京的晚秋,微风萧索,带了丝丝凉意,夜空点缀着几颗细碎的星光,周围车影流动,给清冷的夜空增添了一丝温暖。
萧柏佳摸摸肚子:“哥,我想吃火锅。”
萧柏晗摸摸她的小脑袋,抬眼问司承硕,“你们能吃火锅么?”
司承硕:“行。”
从三元桥到双井不远,不堵车二十分钟足够。车子停在路边,萧柏晗带头进了一家四川火锅店。屋内装修精致大气,服务员衣着正式,笑容可掬。
都这个点了,里面依旧爆满。路上萧柏晗打电话预定了位置,服务员直接带他们上了二楼包间。
萧柏晗把菜单递给萧柏佳:“看看想吃什么。”
司承硕让服务员给顾栖准备了一份粥。
火锅通常比较快,服务员上好锅底,一边番茄汤底,一边微辣。没一会锅内热气缭绕,香气扑鼻而来,光闻味道,就已经勾起人的食欲了。
萧柏佳满脸笑容,迫不及待地往锅里使劲夹菜。顾栖默不作声,小口小口地喝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粥。本来也没觉得多饿,现在闻着这股子火锅味,对面前的粥完全没了食欲。
萧柏佳吃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嘴唇被辣的通红,吸吸鼻子后继续埋头苦吃。
萧柏晗很是无奈。
司承硕对火锅不感冒,平时基本也很少吃。简短的吃了几口,在一旁看着萧柏佳狼吞虎咽。时不时地往顾栖碟中夹了几块清汤牛肉和几样蔬菜。
这顿饭吃了不到一小时,结完账出来外边好像阴天了。车上萧柏佳吃饱,倒头就睡。
萧柏晗拿起外套罩在她身上。
顾栖也有些犯困,靠在后背椅上闭目休息。
车停在一栋别墅门口时,顾栖睡着了,司承硕小心翼翼将人抱下去,问萧柏晗:“要不在这呆一晚?”
萧柏晗摇头,看了眼萧柏佳:“这丫头认床,半夜醒了,估计又得折腾人。”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丢下这句话,司承硕抱着怀里的人开门进屋。
顾栖一觉睡到早晨,睁眼发现身体被人搂抱在怀里,缓了片刻,才想起来昨晚睡死过去了。
视线里司承硕睡颜近在咫尺,英气的眉微皱着,脸庞安静无害,睡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露出半边精壮结实的胸膛。顾栖瞟了一眼,收回视线,轻轻拨开腰上的手臂,身体轻轻往后挪。
睡梦中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倏地抬起手臂勾住床边的人,同一时间睁了眼。顾栖身体僵了半秒,人被重新捞回怀里。司承硕手脚并用,将人半压住,低头就往顾栖脸上亲。
顾栖本身就没什么力气,这会儿被他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想不想?”低沉悦耳的嗓音,在朝雾弥漫的清晨里格外性感撩人。
顾栖脸颊绯红如桃花,动了动身体,“我还是个病人。”她有力无气的说着,嗓音不受控制般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
醒来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手机里司承硕给她发了信息。顾栖起床洗漱完下楼,见餐桌上摆满菜肴,隔着一段距离香味扑鼻。顾栖走进一看,大多都是清淡滋补的食物,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饭刚做好没多久,快吃吧。”一个中年阿姨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米饭,放到她面前。
“谢谢。”
顾栖端起碗,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您还没吃吧?”
“我吃过饭才过来的。”阿姨和蔼地说。
顾栖冲她笑笑,确实有些饿了,低头扒饭。
吃完饭没多久,顾栖接到司承硕打过来的电话,那时她正换衣服准备出门。
“吃饭没?”他问。
”刚吃过。“她答。
“书房门钥匙在床头柜子里,要是无聊的话,进去看会书。”
“好。”顾栖单手套上外套问,“你吃了没?”
“正在吃。”
“那你先吃,晚上见。”
“好。”司承硕嘴角笑意还未收回,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
司承硕:“…….”
顾栖出了大门,助理小林已经开车等在门外。
“栖姐。”小林看见她,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你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没事了,不用担心。”顾栖淡然一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到医院,顾栖在前台问了女孩的名字。值班人员查了住院记录说:“她一个礼拜前就已经转院了,不在这里。”
顾栖吸了一口气问:“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护士摇头,“这个我们不知道。”
“那麻烦你给我一个病人的电话,或者家属电话也成,我有急事找她,谢谢!”
“抱歉女士,我们医院有规定,不能随便透露病人信息资料。”
顾栖不死心,“你帮我打电话问问也行,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犹豫片刻,警惕地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正在顾栖思索怎么解释时,另一个护士插话,“你是作家顾栖吗?”
顾栖一顿,没做任何掩饰:“能麻烦你帮我查下吗。”
“你稍等下啊。”
“作家顾栖?”刚刚还一副秉公处事的前台面露惊愕,目光在顾栖身上打量。
“找到了。”另一个护士将号码写在纸条上,递给顾栖,“这是家属办理住院留下的电话。”
“谢谢。”顾栖接过纸条,加快步伐朝大门外走,到了车里,拨通纸条上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终于被接通。
“你好,哪位?”听筒里传来清越的男性声音,询问的语气。
“你好,我是顾栖,请问你是巩悦的家属吗?”
巩弈握着手机的手一顿,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电话号码。静默片刻问:“你找她有事吗?”
听到此处,顾栖手僵硬在半空,语气不确定的问:“巩弈?”
“是我。”
这下顾栖彻底愣住,好一会才找回声音,心中的猜测越发强烈:“你和巩悦是.......”
“她是我妹妹。”巩弈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
顾栖握着机身的手指在发颤,蓦地有些心慌意乱。
“你现在时间方便吗,我想见你一面。”她敛了眼中外露的情绪,语气镇静。
“可以,地址我发你手机上。”
“好,等会见。”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华庭苑小区门口。
顾栖:“你先回公司,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去。”
“好的。”小林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嗯,拜拜。”顾栖拿包下车,进了小区大门口。
顾栖进了单元楼上电梯到十层,她站在门口给巩弈发了信息。没一会门从里面打开,巩弈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口,朝她笑了一下:“进来吧。”
巩弈从鞋架上拿了一双新拖鞋递给她。
“谢谢。”顾栖换好鞋,跟着他进了客厅。
“坐吧。”巩弈去厨房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
“谢谢。”顾栖接过杯子,握在手心,如坐针毡般。出口声音有一丝紧张与不安,“我来其实是想看看巩悦怎么样了。”
巩弈视线落在面前的桌子上,静静凝视了片刻:“她不在了,葬礼本来想请你参加的,可那时候你人在国外。”
顾栖倏地抬眼,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些什么,握着杯子的手指渐渐僵硬。
巩弈蒋纸巾递到她面前:“她知道你来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栖抬手接过,眼泪珠子像断了线,无声滑落。
“对不起。”顾栖泣不成声,哽咽地连话都说不利索。巨大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愈发强烈的自责感,使她陷入愧疚中。
“这事和你没关系。”巩弈捏了捏眉心,平静地说:“即使那天不出意外,她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即便顾栖提前猜到了大概情况,可听到他波澜不惊的叙述,内心依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想起巩悦临走时说的话,巩弈嘴角勾起一抹淡然苦涩地笑。“车祸前一天她告诉我说:“终于能见到你本人了,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一直以来是你让她坚持走到现在。她说曾在书里和你深入沟通过,如果能侥幸活下去,或许能成为一个懂你的人,因为你是最懂她的人。”
顾栖仰起头想要止住不受控制的泪水,那些埋藏在胸口,难以启齿的故事,都被她悄无声息地笔落文字里。她从没奢望过,会有人从那些故事里看到属于她不为人知的一面。许多无法当面与旁人倾诉的事,她用自己的方式在书里与无数人分享过。
作者的每一本书几乎都是在多角度的叙述自己和别人,将内心所向,现实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全部体现在文字里,那些书里写的从来不是别人故事,那是她在多种角度发现并且塑造多种可能的自己。
书里有一些别人看不到感受不到的东西,可真正读懂的人,就会是那个为数不多了解她的人。
巩悦就是其中一个真实窥探过她内心的人,她们可能是这世界上仅存的同一类人,稀有的心灵相通
“我想去看看她。”顾栖视线落在巩弈脸上,寄予了真挚。“可以吗?”
巩弈并不意外她会这样要求,点头:“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过去。”
“就现在,你有空吗?”
“可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