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西风一杯饮尽,夹了几粒花生放入嘴中。这王威倒也算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见自己在这里久坐无聊,居然将一碟花生,一壶酒用托盘送到了武库门口,示意自己拿上去吃。
不久前,自己才废了他一条腿呢。战西风愈发觉得当初留他一条命是个正确的选择。虽然王威是最后一个到来福客栈的,但战西风相信,他将来的作为,一定不会是最差的。
只是王离跟赵孤城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已经半个时辰了,两人就一直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店内的客人都走尽了,想来赵欣雨此刻应该都已经罚跪完了。
但战西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两人,不时小酌一杯。他们师出同门,可能定力与耐性,也是比试的一部分。
“好了,店内的客人走完了,开打吧。”
“好,我都快站酸了。”
战西风的酒杯差点没拿住。
索性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又斟上了一杯。
屋下,赵孤城施展八步赶蝉身形突变,只一瞬,棍头就要戳到王离的咽喉了。多年的马上征战,轻功竟还能如此了得,战西风不由得暗自称奇。可王离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招春燕归巢,便将赵孤城的攻势化去。两人棍法变幻莫测,拉开距离后互刺三招,三招里却又有十八个方向的变化,直打的噼啪作响。
交手五十多个回合,不分上下。赵孤城索性转动身躯,单手持棍,凭空出招,接踵而来的又是纷纷如梨花飘洒般的凌厉攻势。这是赵孤城最为得意的枪法“百鸟朝凤”,若在战场中施展,便是千军万马也能应对自如。王离渐渐招架不住,勉强应付了十来个回合,瞅准机会,斜下里虚刺一棍,赵孤城轻易化解,却给了王离抽身的机会。若不及时拉开距离,王离必将被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所吞没。
得到喘息的机会,王离也换做单手持棍,另一手在旁随时调整节奏与方向。赵孤城挟夹着风声向王离刺来,王离没有出棍格挡,也同时出棍,两杆棍最终顶在一起,僵持了一阵。王离瞅准机会,出手将棍抬高约摸一寸距离,一招孔雀开屏,将赵孤城的长棍弹开,随即一式鹤舒翎化守为攻。
王离的棍法多为直刺,如同白蛇吐信一般,每招都逼得赵孤城需要竭力抵挡。六招使出,赵孤城已然不能应付自如,可王离棍法却还未尽,最后一击白虹贯日直抵赵孤城右胸。但赵孤城却趁王离攻击时的破绽,迅速向王离小腹刺出一棍。两人各自应声倒地。
赵孤城吃痛杵着棍半跪在地,王离也捂着小腹,直不起身来。
“刚刚......那,便是七探蛇盘枪吗?看来,你真的练成了比百鸟朝凤更精妙的枪法。”
“不,七探蛇盘是矛法。只是没想到,我苦练了这么久,却也只能与你打个平手。”
战西风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战斗。世上使长兵的两位佼佼者,刚刚让自己开了一番眼界。长兵居然也能如此变化莫测,战西风不由得心生赞叹。将酒杯送到嘴前,之前的酒,竟是一滴未沾。
楼上的窗户早已打开,十二个脑袋并排看着后院的对决发愣。良久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偷偷掩上了窗户。十二个人一齐靠着墙壁喘气。
“师父居然这么厉害啊。”二弟子张恒也使长矛,除了他和大师兄,其余人用的都是适合行走江湖的短兵。
“是啊,我只是知道师父武艺高强,却从未见他用过武器。今日一见,真是深深折服了。”说话的是四弟子赵杰,使一副双刀。
王威默默没有出声。若是自己能学的这样的武艺,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做一个客栈老板的。
“楼上的几个,不睡觉在看什么呢?”战西风一声轻语。几人却都似挨了责骂,争先恐后地爬回了床上。
良久,两人放下了棍。却没有起来,只是在地上坐着说话。战西风也就继续看着两人。
“来,王离,我送你个东西。”赵孤城说着,掏出了一块腰牌。
战西风几乎一口酒要喷出来,他实在忍不住了。
“我说,赵孤城,你这腰牌是随身带了多少?见人就送吗?”
“当然不是,要是有谁拿着我的腰牌在南郡城为非作歹,那岂不乱了套。”赵孤城头也没回,继续看着王离,“有了这个腰牌,除了可以自由出入赵府和我的王府,你在南郡的官府之类的地方,行事也会得到诸多照顾。”
“好了,见也见了,打也打了,今晚过了,我就要回王府了,虽然也在南郡,但离你们这里还是很远。如果你们在江湖上有遇到什么事情,大可来王府找我。”
战西风这时才注意到赵孤城的身不由己,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自己的故乡为王,却也要处处受限。
“王离,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有事你直接来找我,或者我来找你就行了。”
两人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王离起身去捡赵孤城的长棍,却发现比起自己的长棍,要短上了一尺有余。
两人回到赵府时,门口已经没有守门的家丁了。他们也不像会在门口傻站的人。几乎同时纵身跃上了墙头,三起三落,直接来到了正厅前的空地。
“明明你也算是这的半个主人,回来却还要如此偷偷摸摸。”
“还不是为了让你去跟王离会面。”
“那你看我跟他说上话了吗?”
“唔......说上话是一回事,会面又是一回事嘛。”
“倒是你,去见王离,就是为了切磋武艺,和送腰牌?”
“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赵孤城愈发地孩子气。
战西风看着不惑之年的赵孤城,想笑却又笑不出。明日回了王府,他又要像被软禁了一般。自己的亲信全都以各种理由被调去边关,或者在京城为官。王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被皇帝换了一番。
不过以他这样的功绩,南郡又城高地广,作为天权国最富庶的地方之一,皇帝纵是百般信赖也不得不防。
“那就各自休息吧。哦,对了,你现在只能跟我住同一间屋子。不过可惜屋子里床多,不会有跟我抵足而眠的好事的。”
“我倒是有多稀罕与你抵足而眠。”
翌日清晨。
赵孤城早早地便起来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只有一身衣物和那把佩剑而已。
“怎么,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走?”
“之前习惯了清晨出门,现在就算没有事情也不会拖的太久。待我姐姐看到桃树那挂着这个小物件,就说明我走过了。后会有期了,战西风。希望下次见的时候,你已经有一个清楚的计划了。”战西风只是应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在这里重逢了。
今天起,赵欣雨就要开始真正的练习了,日后的三百多天,天天都要如此。
战西风安排的第一项就是体能训练。习武之人如果没有耐力与体能,无论学什么都只是蜻蜓点水,水过无痕。
体能训练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长跑。这一项,战西风决定先安排至少三个月。
“长跑?可是在哪里跑,赵府吗?”
“嗯。你看那曲廊如何。”赵府的曲廊全长有一里路。
“那倒也不算很长。”
“嗯不长就好。第一天,你先跑三十个来回。”
“三十个来回?你让本少爷一天跑六十里路?”
“嫌少么。那就三十五个来回。”
赵欣雨感觉自己简直是被舅舅送入了狼口。剑还没学,先跪了五个时辰。但这五个时辰里,赵欣雨确实有深刻反思,甚至觉得这五个时辰是应得的。只是这一天六七十里的长跑,简直是要了他这样纨绔子弟的命。但自己不敢再讨价还价,此刻的赵欣雨,感觉整个赵府都是向着战西风的。父亲昨晚看着自己跪完,不仅没有心疼,反而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此刻每跑出几步,赵欣雨都感觉到了膝盖处的疼痛与酸麻。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一天跑七十里?
战西风纵身一跃,到了曲廊的屋顶。自己也随着徒儿在同步奔跑。赵欣雨在廊下听见了头顶上瓦片松动的声音,这是战西风故意踩给他听的。
这招也很奏效,感觉到师父在和自己一起练习,赵欣雨仿佛又有了力气跑下去。
只是战西风不愿放慢脚步来等赵欣雨。赵欣雨才跑两个来回,战西风就已经跑完了二十个来回。这已经是战西风的极限了。他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进步的空间,但是终究太难。他不仅在饮食上极度克制,以免体重的变化会给自己带来影响,就连走路都是一直用同一种姿势。
若是想推翻空山派,自己这样的武艺,还远远不够。在江湖上,武艺不仅是自身实力的代表,更是一种号召力。这也是为什么各门派的掌门都是资历极高的老人,不仅是因为资历,更是因为修炼多年的内力,已经让无数后生小辈们望尘莫及。
眼下,趁着训练赵欣雨,自己除了养手伤,更应该丝毫不怠地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