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恬儿么，进来吧。”
孙恬就轻轻推开了房门，十三个弟子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年纪又是最小，也因此成了王离唯一一个不叫名字的徒弟。
“师父，师哥们都不想走。”
“这是命令。让他们都进来，结了工钱就各自离开这里。”
“师父，我们都不怕死。空山派的可恨我们也都知道，这个时候我们没有理由退缩。”
“但你们不该来趟这趟浑水。”
“师父，我们跟了您这么久，您还不相信我们吗？”
“不是不相信，现在，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的归宿，仅此而已。”
“师父......”
“不要说了！去把他们都叫进来！”
孙恬没有转身，师兄们早已都在身后围成一圈了。
王离抬眼看向门外，十三张稚嫩的脸上，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留在这里，不过是白白送命。既然都不愿意走，那就听我命令！”
“是，师父！”听到师父语气稍微有所转变，十三个少年的内心都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丁明，季宏，李高，你们三个，跟吴将军一同前往雍州，日后所有行动，全都听候吴将军差遣。当然，也要时刻有自己的想法。明白了吗？”
“是！师父！”
“哎，等会等会，我说要小跟班了吗？”吴胜拍了拍王离的肩膀，诉说自己的不解，可王离还是看着门外的弟子们，头也没有回过来。
“这由不得你，他们也不是跟班，是你的帮手！刘阳，王鑫，樊灿，你们三个去天府城，各自谋生，在那里负责探查打听有关空山派的任何消息。天府城是雍州，梁州，豫州三州交界处的一所重要城池，让你们去那，并不是不看重你们的意思，相反，你们的任务更加艰巨，明白吗？”
“是！师父！”
“张进，你是我的第三位徒弟。为人忠厚，处事得体。现在，我命你带着赵杰，潘雄一起前往扶风皇城，同样的，只需密切关注京城里的大小事项即可。你们此去颇需些钱财，我会多分配些给你们。”
“可是，师父，我们三人，力所能及的地方实在不多啊。”潘雄率先提出了疑问。
“所以我让张进带着你们。去了那里，你们所做所为不需要再经过我的同意，招收人手，日常营生，全都听张进调度。”
“我不服，为什么要听张进的，我们这么大人了还要事事听他的吗？”赵杰心有不甘，此刻更是直接喊了出来，张进在一旁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听着师弟诉苦。
“你们之前何尝不是事事听我的？你觉得张进不够资格管你吗？”
“我......我不是！”
“那就听从安排！”
“是！”赵杰虽依然不服，但也只得先应允下来，到了扶风皇城，真要做什么，师父也管不着。可王离偏偏看穿了赵杰的心思。
“你们六人在外，至少每个月写一封信回来。地址还是这里，来福客栈。如果有变动，也大可寄往赵府。我在回信里会告诉你们，你们也是一样。还有，张进，你负责所有的开支调度。”
张进负责所有的开支，也就意味着王离会将所有的钱都交给张进一人，在皇城里，住处，饮食，每项都是个不小的问题。
“最后。李旭，张恒，王威，孙恬。你们四个，跟我留在南郡城里。”王离像战前调兵遣将的统帅，看似只是一瞬间的主意，就已经将弟子们全部都安排妥当。
“今晚，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吃一顿分手宴。”
“唉，这个好，就去传奇客栈，那里的酒菜，味道绝对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吴胜也丝毫不顾及自己现在正在别家的客栈里，只大胆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嗯，也好，那就依你所言，去传奇客栈。那里的老板马传奇，也确实算是个人物。”王离想起自己建立客栈之初，还去向马老板取了不少经，马老板每次都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可传奇客栈，依旧是南郡城里最受欢迎，也是最好吃的一家。
战西风在赵府里却一刻也不曾休息。
看着赵欣雨的突飞猛进，他深感欣慰。这样的练武奇才，又正处在一生中的迷茫期与成长期，只要自己用心调教，日后一定可以从曾经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变成匡扶江湖正义的中流砥柱。
在赵欣雨身上，他看到了年轻的赵孤城，也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欣雨，你可知道你舅舅赠你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
“徒儿不知。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能够制敌，用的顺手，那就是好剑。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错，道理当是如此。可作为一名剑客，陪伴你最多的，就是你的这柄剑。一个举世无双的剑客是没有感情的，你可以对这世间的万物都没有感情，但你是剑客，你一定要对自己的剑有感情，而不是将他看做工具。明白吗？”
“这跟舅舅说的不一样。”
“那是因为你舅舅在撒谎，你知道你舅舅为什么会将水月剑送给我吗？”
“因为水月在他眼里只是一柄杀人的利器，他有龙胆亮银枪，枪法又是天下无双，水月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确实是可有可无，但不是因为他有龙胆亮银枪。”
“那是因为什么？”
“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那你说。”
“你舅舅刚认识你舅妈的那年，他才十九岁。虽然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慕名而来的姑娘也不知有多少，可你舅舅偏偏只喜欢你舅妈一人。”
“然后呢？”
“而在你舅舅参军的那年，你的师父我，正式踏上了自己的江湖之路，那年我才十七岁。”
“那你和我舅舅真像！他也是十七岁初入江湖的，他跟我说过好多次，说他比我大两岁的时候，就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不过你突然说自己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好了别打岔。那时候你舅妈已经有了你堂妹，你舅舅去参军那天，上午刚刚出门，母女二人就被江湖上记恨他的人堵在了一条小巷里，虽处闹市，却没有人敢上前察看，乱世之下，人人只求自保。我碰巧路过那里，就提着剑冲了过去救下了她们。只是可惜......”
“我舅舅怎么会放心将他妻儿独自放在家里，自己去参军呢？”
“他当然不会，他托付给了自己那时最好的一个朋友。可是他朋友却为了钱出卖了他，主动将你舅舅的仇家带到了你舅妈堂妹面前。”
“所以，我舅妈她就是那时候......”
“我晚到了一步，只救下了你的堂妹。你舅妈那时已经......也是幸亏你舅妈用身子死死地护住了你堂妹，不然的话，朝廷可能会永远地失去赵孤城这样的一员名将。”
“那该死的叛徒！枉我舅舅那样好的人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
“后来我就建议你舅舅将你堂妹送到了王离家，嗯，也就是你母亲的娘家收养。我跟你舅舅，也是那时候才认识的。”
“这样看来，你于我舅舅，还有几分恩情。”
“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你舅舅现在随身佩戴的那把剑，就是你舅妈送给他的唯一一把武器，正反面，各自刻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我舅妈，你知道她叫什么吗？都说我舅舅和舅妈不仅人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就连名字都注定是天生要在一起的。”
“她叫宋玉玧。”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跟你讲起这段往事，不仅是要告诉你，你舅舅他不是对武器没有感情，还是要告诉你，一个武艺再高强的侠客，保护得了自己的国家，更要保护得了自己的家人，明白吗？”
赵欣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对舅舅，对战西风，又都产生了新的看法。
“那师父，我的剑叫什么呀？”
“蜀王的这把剑，名字叫做昭烈。只是可惜，他的为人实在配不上这两个字。”
“确实配不上，乱臣贼子，死有余辜。所幸，这把剑遇到了我这样的主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一身傲气，是跟谁学的啊？”
“我这不是傲气，也不用学。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小爷我天纵奇才，又有你这样的，嗯，算是个名师的人指点。这番话，我此时都没有勇气说出口，要到了老的时候，才开始愤世嫉俗，自命不凡吗？”
战西风听罢，一时竟有些自愧不如。自己年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有什么样的理想。只是碰巧擅长用剑，就喊上吴胜一起在江湖里行侠仗义，与其说是行侠仗义，倒不如说是四处游玩。身上都是与世无争的气质，不屑争也不愿争。唯独在剑法上非要和花满天死磕到底。可眼前的赵欣雨，就是那敢争敢抢，锋芒毕露的少年，那才是自己该有的模样。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