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楚歌开口问道:“这位鬼使,请问能否通融半刻,待夏风铃与她父亲相见之后,再将她带走?”
周方双眸一凝,沉声说道:“莫说半刻,就连一刻也通融不得!况且阴阳有别,她此时已经身死,又如何能与她爹见面?”
楚歌眼皮一跳,但也没有纠结那‘半刻’和‘一刻’的问题,而是问道:“我与她阴阳有别,不也能够相见吗?”
周方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可有地级修为?”
楚歌微微一怔,支吾道:“没……没有啊。”
“那就是因为你与她还有生死因果纠缠,故此能够相见。
而她与她爹缘分已尽,故此不行!还望你不要包庇女鬼,以免惹祸上身!”
周方的语气斩钉截铁,楚歌闻言眉头一皱,再度问道:“真的不能通融半刻吗?”
“一刻都不能!”
此话一出,只听夏风铃哀求的声音从圆镜中传出。
“鬼使大人,请让我见上家父一眼,只需遥遥一眼即可,我就会心甘情愿地随你离去。”
哪知周方闻言,阴恻一笑,道:“我来此拘你入阴,你纵然不心甘情愿,又能如何?”
话音落地,夏风铃立刻无助地抽泣起来。
楚歌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周方又道:“劝君莫要多言,速速交出女鬼,若是耽搁时间过长,小心损了你的阳寿,误了你的阴德!”
楚歌沉默了。
为了那一串糖葫芦和心中的一丝愧疚,他愿意帮夏风铃的忙。
可是如果让他为此付出‘阳寿’和‘阴德’的代价,他却是有点不愿意了。
所以他把手伸进怀中,想要掏出圆镜,不经意间却摸到了另一样东西。
冥钱。
钱能役鬼,财可通神。
他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四先生的话,蓦地双眼一亮,掏出一叠冥钱,递到周方面前,开口说道:“鬼使大人,还请通融通融。”
哪知周方见状,不屑一笑,道:“你给我这些废纸作何?”
楚歌连忙把这些冥钱扔到路边垃圾桶里,内心自嘲一声。
‘看来是买到假币了。’
随后他连连掏出各种冥钱,递到周方面前,周方却看也不看。
当他掏出最后一种冥钱的时候,周方收起了脸上的不屑之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楚歌见状暗道‘有戏’,再度开口。
“鬼使大人,还请通融通融,感激不尽!”
这次周方眸中露出犹豫之色,片刻后却暗自咬了咬牙,喝道:“莫说给我这些真钱,就算给我那些假钱,也是不行!”
楚歌:“……”
正当此时,夏风铃家的大门被打开了,门内站着一个身影萧条的瘦弱少女,她手上还握着一大叠冥钱,并且与楚歌手上那种一模一样。
她直视周方,开口说道:“这些呢,加在一起的话,够不够?”
她的声音很是空灵,周方闻言甚是惊讶,在她身上打量许久,好奇问道:“你是怎么能够看到我的!?”
周方说罢,也不在乎答案,而是将目光落到少女手中,双眼满是贪婪之色。
而少女与楚歌则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只见他长舒口气,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表情也不再犹豫,而是伸出手来,从两人手中冥钱上各自摸了一把,开口笑道:“去吧,但只有一刻种的时间,一刻钟后,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要将她带走。”
少女见状随手扔掉自己手中冥钱,返身回屋,楚歌也觉得自己手中冥钱仿佛少了些什么似的,惊奇之余便也学她将冥钱扔掉。
楚歌随少女步入屋内,只见入门便是一个架子,架子上摆着夏风铃的尸体。
楚歌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家如此之穷,竟连棺材都买不起。
正当此时,一阵阴风忽然刮起,夏风铃的魂魄也同时出现在尸体面前。
看着自己尸体,她眸中写满了悲哀凄凉。
而少女看到她后,双眸瞬间变得朦胧,低声抽泣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可夏风铃却根本看不到少女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团火光,此时隐约中听到少女声音,只觉悲从心起,连忙开口问道:“诗韵,你……你怎么能见到我的?”
夏诗韵还未答话,只听里屋传来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
“诗韵,你大姐回来了嘛?咳咳……快让她,进来见我。”
此话一出,两姐妹连忙向里屋跑去,楚歌也跟了上去。
只见那老伯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唇半开,其上无一丝红润,双眼半阖,其上无一丝神韵,看上去只怕命不久兮。
夏诗韵扑上前去,边哭边道:“爹爹,不是大姐,是二姐回来了……”
而这次,夏风铃却是将老伯的相貌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人将死之时阴气过重,阳火微微,故可被鬼所见,自身亦可见鬼。
老伯艰难挺身,看到夏风铃后,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量,竟猛然瞪大双眼,坐起身子,满脸喜悦之色,道:“风铃,原来你还没死!快……快过来,让爹好好看看。”
楚歌见状叹息一声,知这老伯已是回光返照。
夏风铃双眼流出两行泪水,却是有形无质,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抽动,却不知说些什么。
老伯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前扑去,可却一个局促,跌倒在地,纵如此,他还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夏风铃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擦去夏风铃脸上的泪痕。
可是,让他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手,直接穿越了夏风铃的身体,只摸到了一把空气。
他微微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嚎啕大哭道:“我可怜的女儿,竟成了孤魂野鬼,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虽哭,眼角却无泪,原是心力已竭,没了流泪的能力。
夏诗韵连忙安慰道:“爹爹,并非孤魂野鬼,外面就有鬼使候着,一刻钟后就会将姐姐的魂魄带走了。”
“好好好,铃儿莫怕孤单,爹来陪你!”
此话出,也不知老伯哪里来的力量,竟猛地站起身来,低头撞向一旁墙壁。
只听‘咚!’的一声,老伯双眼一瞪,倒在地上,断了生息。
这等变故让三人都是愣在原地。
片刻后,夏风铃凄然问道:“诗韵,爹爹的身子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夏诗韵嘴角抽动,哭声答道:“爹爹托你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泼皮,他拦住爹爹,非要爹爹拿出银钱才肯放行,爹爹不肯,说这银钱还得留给你置办后事,李泼皮便伸手抢夺,爹爹自是不让,可谁知那李泼皮竟将爹爹打个半死,抢了银钱逃去!”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悲泣成声,哭了许久,再次开口。
“爹爹……爹爹又托着你走了许多路,等他好不容易到家后,立刻昏了过去。
我去请郎中,却无人前来,我想赊些草药,却也无人赊予,我去寻找大姐,大姐却连见都不见,只命人告诉我别去烦她。”
她说罢,已然泣不成声。
而夏风铃听在耳中,只觉撕心裂肺。
深夜,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