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坐着聊了会儿天，便有婆子陆续过来回话，府里中馈如今是大夫人在管着，只有松鹤堂的一些事和沈老爷的一些日常事还是胡氏亲自在管。倾城一边把玩着老夫人身边大丫鬟红豆的针线笸箩，一边听上两句老夫人处理事情。过了半晌，老夫人乏了，丫鬟送上茶水，喝了口，笑着问：“七丫儿，听出什么门道来没有？”
“外祖母，倾城对这些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不想学。”倾城比划着手里的络子，绿色配着暗棕色，很是沉稳大气，她知道每天外祖母都留她下来，是要让自己学着掌事。
“倒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学这些琐事，只不过，你将来必定是高门大户的当家奶奶，这些早晚是要上手的，你几个姐妹自有她们的母亲教，外祖母呀，只教你一个。”
“高门大户？”倾城歪头想了想，试探地问：“外祖母。”
“嗯？”
“您觉得倾城将来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胡氏先是一怔，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娃娃，还没有及笄呢，就开始操心起来了？”
“外祖母，不要笑嘛，孙女和您说认真的呢！”倾城扯着胡氏的袖子摇晃着，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笼在坐在窗边小炕上的祖孙俩身上，两人的身上都有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你们都下去吧！”老夫人挥手让屋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脸上仍是收不住的笑意。“丫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孙女想着，自己这身份尴尬，在这姻缘上，怕是会有一番波折。”倾城认真地说，“我也不求多高的门第，配得一良人也算是造化了。”
“莫要胡乱想那些没有的烦恼，先不说你的姻缘还需要当今皇上和娘娘点头作主，就单凭咱们首辅的大门，也不是谁家可以随便想想便得来的，你放心，能做得了咱们相府姑爷的，必然是人中龙凤。”胡氏拍拍倾城的手背。
“可是我的命盘……”
“六丫儿，你信命吗？”老夫人反手把倾城的手握在手里，温暖的触感让倾城安心，外祖母一直是她在相府最大的倚仗，她也一直尽全力来护自己周全。
“不信的。”倾城摇摇头，她从来就没相信过，“可是，那是国师的推算，这朝中上下，大家怕是都信的。”若不是国师推算她天生的凤命，且与生机国国运相克，她又怎能落得一个不能与父母相认的结果。
胡氏摇摇头，道：“我们且不说国师说的准与不准，只单说，他那大女儿是圣上的贵妃，地位仅次于你娘，她所生的大皇子也只比你小了半岁。若你当时出生是个男娃，就算我们想保也是保不下来的。国师是占卜大师，朝中从无人敢质疑他的能力，也亏得你是个女娃娃，最后皇上还是保下了你。倾城，你应该明白众口烁金的道理，国师测算出的命盘到底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怕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只是没人敢用国运作冒险罢了，若真是像国师所推算的那样，谁又敢保下你的性命？怕是皇上，也是不能的。”
“外祖母，倾城都明白。”
“你父亲母亲心中对你是疼爱的，你是长女，虽然没有养在他们膝下，但终归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你看看你这么多年来金尊玉贵的生活，倘若没有他们的意思，单一个相府，也没有和国运作对的胆量，外面的人又岂会不知？他们的心里都是明白的。”胡氏拉着倾城的手，“你可莫要心生怨怼才是啊。”
“外祖母，倾城都明白，皇上和娘娘也不能任性而为，我虽然也很想见见他们，承欢膝下，但也明白凡事都讲个机缘，倾城都明白。”
“明白就好，好孩子，你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很多事情都看明白了，之前你那性子，祖母真担心你让人给引导歪了，现在好了，看来，我沈家是养不出糊涂人的。”
“外祖母，孙女都明白，不会被什么人暗示几句，就想歪了的。”倾城暗暗叹气，前生的自己可不就是被引导的唯唯诺诺的吗？天天觉得自己应该低调、谦和、柔顺，不能露一点儿风头，不然就对生机国运不利吗？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孙女不委屈，外祖母。”倾城想了想，既然今天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想再藏着掖着，索性心一横，直接问道：“孙女只想问外祖母，可曾想过把倾城长长久久地留在相府？”
胡氏看着倾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六丫儿，你如此通透，外祖母又怎么会是个蠢的？你舅母被蒙了心，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舅舅也不是个明白的，由着她胡来。原本我看着你的性子太过柔顺，和孙氏又亲昵，怕你糊涂。如今看来，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六丫儿只管放心，外祖母会护着你，断然不会让那帮不成器的东西算计了你！”
“您竟然都知道！倾城一直不敢同您讲，怕您……”
“怎么？怕我向着家孙不向着外孙？”老夫人失笑道，“傻丫头，家孙外孙我都疼，玉泽这孩子也是好的，但要肖想我的六丫头，他的福分怕是还不够！”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是神了。”
“丫儿，我才真是惊讶你什么都知道，你才多大点儿的年纪啊？竟要费心应付这些腌臜事，是我没有护好你啊……”老夫人感慨万分，自己家的女儿，是何等金尊玉贵的养大，风风光光顺顺利利的嫁到皇家做了皇后，就算因为生倾城吃了些苦，但好歹与皇帝伉俪情深，中宫地位牢不可破，只可怜了这孩子，本该是天下最最金贵的嫡长公主，却偏偏……打小就是个性子柔顺的，自己还曾担心她过于柔顺，现在看来，倒是个心中有数的明白人。
“外祖母，倾城不怕，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不晓得有谁在图谋些什么，心中始终不安。”
“无碍，时间久了，真相自然就浮出水面了，只要你心里明白着，外祖母自然护得了你周全。”老夫人搂住倾城的身子，叹了口气，“丫儿，外祖母只担心你心软或是糊涂，一旦你自己犯了糊涂，旁人要保你便多了几分难度，无论何时，记得要保持警醒，凡事三思而后行。”
“是。”倾城点点头，“您看，孙女不傻，我那院子里不是也比之前清净了许多？留下一两个，成不了大气候，也免得她们再费别的心思，再说，还有马嬷嬷在呢，嬷嬷可好使着呢！”
“那倒也是，这老婆子，平日里总是端着奶大你母亲的架子，但对你，对府里倒是真没话说，这后院里敢使唤她又能使唤得动的也没有几个，有她在，我也放心不少。”老夫人摇头失笑道，马嬷嬷的作用不言而寓，便是几个儿媳妇，轻易也是不愿意和她正面对上的。
倾城不由得也是一阵笑，表示认同，“外祖母，我想着也不急着把事挑明了，且看着她们下一步如何行事，平时里小心提防着就是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说呢？”
“是这个理儿没错。”老夫人拍拍倾城的手，“咱们都仔细着，便无事了，有些事，我也要和你外祖父说说，早些给你计划计划，看看高门大户！”最后一句话说完，声音里又带上了浓浓的笑意。
倾城有些脸红，但还是和外祖母笑作了一团。前世她去世时已是豆蔻年华，对自己的将来自是有过期待和向往的，但今生，她要改变的太多，要守护的也太多，良人吗？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