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影斑斑映鸾春,荧纱绕轻弓,菱藕千丝,余波百漾,荡荡小舟通;
郎语妾羞盈阁笑,搔手落盘中,帷溢清尘,幔掩浊风,静静玉姝拥。
……
一直想问你,却不得机会,唐姨不是被你们藏在安雀楼的吗?官家是如何找到的?关舟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我告诉父皇的,我不想唐姨囚犯一般窝在酒楼深宅……赵姝答道。关舟点点头,表示理解,又探头看看赵姝满纸汉字,提醒道,你可以用一些符号来代替宫商角徵羽,那样会更方便。
什么符号?赵姝抬头问道。关舟拿过一张纸,在上面A至G七个字母,1至7七个数字,解释道,这前面七个代表调号,后面七个代表音符,它们的发音是这样的……宫商角徵羽便是哆来咪索拉,我只知道这些,至于高低长短、全音半音、大调小调我只听过,却没接触过,不过该与当今写谱异曲同工,你慢慢琢磨。
赵姝点点头,她是通音律的,有了关舟的指点,琢磨起来并不难。你画的如何了?赵姝探头问道。
关舟将草图拿给她看,赵姝端详一番,说道,就这么一点点也算衣服?这和不穿有什么分别?关舟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说道,这个位置加了衬垫,它主要的功能除了遮盖,还可以将……额……托起来,让身材显得更好,对身体也有益处。
赵姝眯眼盯着关舟,低声问道,你为何对女人的衣物如此了解!关舟往前凑凑,笑着说道,这些东西在那边都是公开售卖的,经常能见到,知道一些也不奇怪啊,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的?
赵姝又往前一点,用纤细的手指点着关舟鼻子说道,我不管你之前如何,自此之后,不许你再看别的女人,记下了吗!
关舟抓住她的手,摇头说道,这可不太容易,这院子里除了我都是女人,你是准备将我的眼遮上,还是要将她们全都赶走?
她们不算的,你明白我说的意思!赵姝将手抽回来说道。关舟又摇摇头,说道,不明白,都是女人,哪些算,哪些不算?
算了!不说了!我困了!赵姝将桌上的纸笔收到一旁,起身走到床边放下帐幔。关舟也站了起来,说道,那就早点歇息,我先回去了。
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待我睡着了再走……赵姝坐在床沿小声说道。关舟笑笑,回身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床边。
赵姝收腿上了床榻,轻轻解下斗篷,不待关舟看清,便咻的钻进了被窝,只留了一张俏脸在外面,冲着关舟浅笑。
快些睡吧,我都困的不行了,关舟笑道。赵姝微微点头,慢慢合上眼睛……
……
玉烛燃尽,转眼天明。
小蝉端着粥饭在堂屋打转,唐安安从西屋出来,好奇的问道,小蝉啊,你若想将粥晾凉,用勺子搅一搅就行了,不必端着盆绕来绕去吧?
姨啊……小蝉如见救兵,将粥盆放到几案上,贴到唐安安身边,小声说道,关公子昨夜进了殿下房中,到现在都没出来……我这饭送是不送?
唐安安点点小蝉的脑门,轻笑道,鬼丫头,心思倒是不少……落雁走过来端起粥盆,沉声道,我去送……
且慢,唐安安拉住落雁,小声说道,怎么,心急了?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状况?瞧你那沉不住气的样子,一夜辗转反侧,搅的我都没睡好……
哪有……我……落雁红着脸想要争辩,唐安安摆摆手,小声又道,奴家是过来人,你瞒得过我吗?你那心思成与不成,最终还要落到殿下身上,你若是莽莽壮壮闯进去,惹恼了殿下,怕是以后的事就不好办了。
姨啊……落雁轻咬下唇,却不知说什么好。唐安安帮她捋捋鬓发,说道,粥凉了再温,菜冷了再热,谁也不许进去,你现在到外面交代那些侍卫,都将嘴巴管严了,谁若是敢多嘴,直接杖杀了!
落雁和小蝉都是一哆嗦,眼前这位往日花魁,竟隐隐有了些官家娘娘的威仪……
你何时上的床?赵姝拨弄着关舟的鼻子小声问道。关舟拥着赵姝往被子里缩了缩,说道,昨夜或是困急了,便伏在床沿上睡着了,后来不知怎的就爬上来了。
那何时脱的外衣?赵姝将脸颊贴在关舟胸前问道。关舟抚弄着她柔软的长发,说道,或许是衣服过于束缚,睡梦中便脱下去了,我也不知道。
赵姝不再问,只是将身子又往关舟怀中挪了挪,紧紧贴在他身上。关舟轻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亏大了……
亏了什么?赵姝仰起头,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关舟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美人在怀,我却光顾着睡觉,居然什么事都没做……
坏人!你还想做什么!赵姝起身撩开被子,在关舟身上一通乱掐。床榻不大,关舟无处躲闪,只得在赵姝身上搔痒,以求脱身,赵姝不依不饶,下手更无顾及,一来一去,两人便扭在一起,被褥枕头踢落一地,木床吃劲,吱吱嘎嘎的响个不停。
房门外,唐安安轻手轻脚的将落雁和小蝉推离东门,还示意她们慢一些,不要碰到门框桌椅,一副专业听墙根儿的模样。
她们在做什么?打架吗?小蝉仰头问道。落雁脸上通红,低头进了西屋。唐安安在小蝉头上打一巴掌,笑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话!闺房之趣,你懂吗?去将饭菜端到西屋,我们先用饭了,你在堂屋候着,殿下一会儿可能会唤你,记得离门口远一点。
关舟靠在床头揉着腰间的软肉,赵姝香汗淋漓,伏在关舟肩头不住的喘息……关舟将被子拉上来盖在腰间,说道,快些起床吧,一会儿姚婶该来请安了,她去了趟临安别的没学会,这些繁文缛节倒是学了不少。
赵姝笑着点点头,朝门口喊道,小蝉!关舟一惊,想要出言制止,却已来不及,小蝉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来。
先服侍公子更衣,而后去打些水来,赵姝吩咐道。小蝉乖巧的答应一声,从地上捡起关舟的衣裳,说道,请公子起身奴婢帮您穿衣。
我……还是我自己来穿吧,你先去帮殿下打水……关舟将被子往上拉拉,不好意思的说道。小蝉看看赵姝,赵姝摆摆手说道,那你先去打水吧。小蝉应声退下,还将房门从外面掩好。
你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我下手重了?赵姝关切的问道。关舟拉过赵姝耳语两句,赵姝噗嗤一笑,捶打着关舟,笑道,坏人!浪荡子!
正常反应而已,我也控制不了啊,让小蝉见了……多尴尬……关舟红着脸说道。赵姝轻笑道,小蝉是我的随身丫头,将来是要随我嫁人的,到那时你便不尴尬了吗?
随你嫁人?那是什么意思?关舟问道。赵姝枕在关舟肩上,点着他的下巴说道,就是说,若是我同意呢,她就会是我夫君的妾氏;不只是她,还有李落雁,你当她卸了皇城司的实职,非要做个虚职的亲侍是为了什么,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吗?若不是想到你在外面无人照应,我其实是不怎么乐意的,毕竟她的年纪还是有些大了……喂!你很开心吗!眯着眼干什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阿嚏!关舟转回头说道,我那是开心的表情吗?我是着凉了想打喷嚏,你方才说落雁姐做你的亲侍,然后怎么了?
赵姝将衣服披在关舟身上,说道,快些穿上吧,别冻着了,那些都是后话,以后再说与你听。关舟起身将袖子穿好,说道,到时候给小蝉找个好人家,我娶你就够了,还要妾氏干嘛?
我说要嫁你了吗?赵姝挑着细眉笑道。关舟一个饿虎扑羊,将赵姝按在床上,轻咬着她的朱唇,含含糊糊的问道,嫁不嫁?赵姝浑身无力,颤声道,嫁,嫁还不成吗……快些起来,一会儿又穿不成衣服了……
此话当真!周权瞪着牛眼问道,他面前是一位粗壮的女侍卫。
周大哥信不过我?那女侍卫低声说道。周权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只是有些突然……这关大人还真有一套,今后我们要多用心思了,小心侍候,求得万全,说不定咱这一身富贵就系在他身上了。
正当如此,那女侍卫说道,我可听说,赵高山便是走了他的门路,才得以领军出战,蒙古人兵发鄂州,朝廷那边却云淡风轻,一副全然无事的模样,看来赵高山的锦绣前程已然握在手中了,我们没有那份机缘,但若能跟定公主,跟定关大人,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不错!不错!是这个理!周某多谢林家妹子提点!周权抱拳道……待送走那林姓侍卫,周权坐在营帐之中,指着临安方向嘿嘿笑道,杨镇啊,杨老兄啊,人家这好事都要成了,你还担心个屁啊,就凭这个消息,回去定要敲你一顿好酒喝,哈哈哈哈……
你说殿下要变成我嫂子了?小桃拉着小蝉问道。小蝉左右看看,低声喝道,小点声!若是被别人听去,我就死定了!再者说,你也不能叫嫂子,还得叫公主殿下!
公主嫁了我哥,可不就得叫嫂子吗?小桃不解的问道。小蝉摇摇头,那可不行,这是规矩,不能改,而且……小蝉忽的满面通红,细声说道,而且……若是殿下同意,我也会嫁给你哥……
什么?你也要变成我嫂子了?小桃低声惊叫道。小蝉又摇摇头,不,你叫我名字即可,不必称呼嫂子,这也是规矩……小桃挠挠头,我就是想招呼声嫂子,咋就这么难呢!
……
有钱好办事,姚家寨改造的前期准备已经完成,工程在几日后将正式启动,此期间,大果等人按照关舟的吩咐,在寨子东南的山坡开了一个采石场,砸出的条石将成为建屋的主要基石。此外,在采石场南面建了一座土窑,用以烧制砖坯。
孙广河听说关舟要重建姚家寨,高兴的差点没蹦起来,他手上还有不少灾民无处安置,如今算是找到去处了。
桐梓至丘怀何止千里之遥,这些灾民为何要跋山涉水,非要奔京城来呢?就近安置不好吗?关舟不解的问道。在收留真谛的时候,关舟就想过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想明白。
大人有所不知,朝廷有一套惯用的赈灾方略,以此次合川兵灾为例,桐梓卡在云贵入川的要津,若合川不利,必然首当其冲,于是朝廷下发明令迁民后撤,近处各县接收了规定的配额,便将剩余的人向更远的地方分发。
那也不至于一路走来临安吧,沿途各州府都接收不下了吗?关舟问道。孙广河躬躬身说道,若依常理,自然是不必走这么远的,但云贵多山林草莽,确是无法安置太多的人,此其一;二一个,百姓但凡遭遇兵灾,最先想到的便是家小的安全,京城周边便成是不二之选,不过是多走些路而已,但凡够得上的,自然会朝着这边来……
原来是想借机京漂啊,果然是古今一理……关舟有些明白了,如此说来,那这些人该是第二种情况了吧,也真够执着的。
额,倒也不算是……孙广河解释道,此前对于边陲蛮族,朝廷奉行的是以夷制夷的羁糜政策,宁宗朝末年为巩固边防,又开始推行改土入流,即是罢黜土司,改由汉官管理,眼前这些人本也不必走这么远的路,只是恰逢内迁,既然已经离了原土司的地域,也就不妨再走远些,也便于分流安置,当然,这是征得他们头人同意后才实施的,再说江南富庶之地,日子也好过些,对他们也有好处……
关舟叹了口气,心说终究还是那方日子不好过啊,真谛姊弟也好,此处的灾民也罢,但凡能勉强度日,谁愿背井离乡啊,不过这些当官的也着实不简单,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既避免了冲突,又完成了任务,都是人才啊……
这些日子下官已然分派了千余人,现在剩在手里的这二百多人,确是无论如何分不出去了,大人可否帮下官一个忙,暂留他们在寨子里做工,不必发工钱,管饭就行,至于住的地方,只要找块空地,让他们自己搭窝棚就好。孙广河目光烁烁的请示道。
这个……关舟有些迟疑,毕竟赵姝和唐安安都在寨子里,自然是用本地人更加安全。孙广河明白关舟的心思,连忙解释道,贵人居于此地,自然安全为上,这个下官明白,若无十成把握,下官也不敢劳烦大人……孙广河说着,自袖中拿出一本户籍账册呈上,继续说道,这些苗人有根有底,同属一座村寨,除了与我等信仰习俗略有不同,倒是恭顺得很,老实,还肯干……
苗人?关舟笑道,孙大人不厚道,别的方面说得甚是仔细,为何这苗人要一带而过?孙广河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不过……也确是因为这些人是苗人,本县下辖各村镇都不愿收留……
关舟稍稍放心下来,大宋的户籍管理很严格,逃难的人粮食可以不带,籍册是一定要带着的,否则会被官府当流民抓了,从此没入贱籍,真谛姊弟便是如此,否则也不至于自卖自身;就这还是好的,若是被认为是山匪流寇、或是敌方细作,可能脑袋都没了。
如此,你先让他们的头人来一趟吧,我先看看再说……关舟翻着户籍册子说道,唉?我的户籍可在县里?
孙广河一愣,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大人乃是丘怀姚家寨人士,那户籍自然是在县里的……关舟玩味的盯着孙广河,盯得老头直发毛。
咳咳……大人的户籍……乃是……乃是……咳咳……是您进京后,上面专门派人来补上的,文书之上户部签压印信俱全,据来人所说,是受了魏国公的指派……孙广河摘下纱帽擦了擦汗,支支吾吾的说道。
魏国公?关舟茫然的眨巴眨巴眼……赵葵!?关舟惊声道,这老小子还真是一直盯着我呢……
……
对襟短衫,大腿长裤,苗寨头人的年纪和大果差不多,只是面相上要老一些,显得有些沧桑。一如孙广河所说,这头人甚是恭敬,一见面便是叩头的大礼,用一口生硬的汉话向关舟问安。
头人自称夸卯氏,朝廷改制,入流熊姓,名字叫作熊多,也是新起的。据他所说,多年前曾听客商说起,嘉兴那边也有苗寨,且相当富庶,如今西南战乱,他们便同意了汉官的建议,想要借此时机投奔同族,不想这一走便是几千里,待到了嘉兴,那边的地方官又不肯收留,几经辗转被遣来丘怀,如今进退不得,实在有愧于族人……
对于单纯的熊多而言,嘉兴,不过就是山的那一边,如果不是,那就是在那一边的那一边……左右不过是多翻几座山而已,所以听从了汉官建议也不足为奇;而那些官员却是不厚道了,左哄右骗将人家带离故土,结果关系还没疏通好,致使一大群人不家可归,回头让马无车查查是谁干的,狠狠修理他一顿!
有孙广河考查于前,再观头人如此纯朴,关舟也便应了下来,叫他们暂且在采石场安身。光用人不发钱的事,关舟是做不出来的,于是当面承诺,若肯出力气,不仅管吃住,工钱也是照发的,惹得熊多又是一番叩拜。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衙差将这二百多苗人送来时,关舟还是着实吃了一惊,蓬头垢面、衣着破烂不说,其间居然还有须发尽白的老者和嗷嗷待哺的婴儿,真不知道他们这几个月是如何走过来的。
孙广河算是个能吏,但也只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冻死饿死,至于吃饱穿暖就不用想了。虽为宋民,毕竟外族,其实老孙的想法和那些拒收苗人的村民差不多,收容他们仅仅是职责所在而已,若能不收,也就不收了。
关舟应该是最好的接盘人,在他心中,五十六个民族从来都是一家,如果不是拘禁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蒙古人落难,他一样会加以援手的,绝不吝啬。
吃饭!先吃饱再说!关舟派关三带上人手,从镇上拉回了米面粮食,菜蔬肉食也买了不少,全部交给熊多,作为头人他定能安排妥当;至于住的地方,只能暂时将就一下,采石场的土屋只能勉强容纳老幼,而建屋也不是一半天能完成的,好在族中有不少精壮小伙子,他们就地取材,用竹木搭了窝棚,倒可暂且存身。
熊多看看满盆的白米饭,又看看锅中翻着油花的炖菜,眼睛有些发涩,他吩咐族人用饭,而后从包裹中取出一个陶罐,朝着姚家寨走去。
这是你酿的酒?关舟接过陶罐问道。熊多伏在地上点头称是,还说这一路走来,只剩下这么多,却也是最好的,理应献给恩公享用。
关舟忽然意识到,川黔地区可不就是酒乡嘛。关舟没有打开陶罐,而是吩咐关三将自家白酒斟来一杯递给熊多。
别再趴在地上,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也谈不上什么恩情,你且坐下,尝尝我这酒如何。关舟说道。
熊多讷讷的坐了,将那杯酒接过来,先轻轻闻了一下,而后抿了一小口,言道,佳酿,上品,能烈到这种程度,小的是做不到的,只是……醇香……不够……
这酒就是用蒸馏酒精的方法做出来的,蒸煮、发酵、糖化、陈化、勾兑……一系列流程要么乱了,要么省了,怎么可能醇香。
关三狠狠剜了熊多一眼,心说一个蛮子也敢在少爷面前指指点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吓得熊多险些将后半句咽回去。
关舟在关三屁股上踢一脚,对熊多说道,我有酿制这种酒的方子,你们能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酿出更好的酒吗?
少爷!这可不行,他们若拿了咱家方子溜掉怎么办?关三急道。他可是以管家自居的,看护好主子财产,是他职责所在。
关舟又在关三屁股上踢一脚,笑骂道,闭嘴,就你小心思多!好东西就是要拿出来,让天下人共有,如此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懂吗!再者说,若都藏着掖着,少爷我拿什么养你们!
熊多不知关舟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说,只当是人家主仆故意说给他听,慌忙跪倒在地说道,恩公信任,熊多自当竭尽全力!熊多以性命担保!绝不将方子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