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庭花深决处,误了一时春,寻寻无路,叶叶成阴,零落几多魂;
秋皱心眉成愁岭,暮色压千云,行行不顾,点点啼痕,幻洒为思君。
……
放人!关舟说道。
且慢!相威用刀逼着关舟后退数步,他不是杨髨,并不知道那百炼钢刀在关舟眼中,连个屁都不算。
关舟很配合的让到一旁,相威蹲下身,细细检查了原材料,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至于棉花和沙土上的气味,该是和硝石混放所致……他按关舟说的方法,亲自动手制作一枚,爆炸效果与关舟所制无异。
相威面上不露声色,心中确是得意至极,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想道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现在可以放人了吧!关舟问道。
相威扬颌一指,说道,你可以进去了。两名杨髨的亲卫从洞中阴影处闪出来,站到相威一侧,关舟朝里面看一眼,抬手摘下一束火把,迈步走进洞中。
葛老!我来接你了!关舟喊道。葛云汉回应道,我们在这边……
关大人不必再确认了,葛家人就在里面,除了疲累一些,皆是毫发无损,本座从来都是言而有信!洞内西侧的暗角处,杨髨的声音幽幽传来。
关舟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快步朝深处走去,待到近前,见葛云汉已搀扶着葛长庚站了起来,老爷子发髻散乱,身上污迹斑斑,显然被折腾的不轻,关舟赶忙上前接手,葛云晋又将覃氏扶起,四人蹒跚着朝洞口走去。
落雁躲在石棱后面,将长刀压在身后,如果事情就此了结,她便不准备现身了,敌人没有任何异动,站在门口的三个人连脚步都未挪动一下,那杨髨应该还在洞中,但他绝不是关舟的对手……
上面有人!真谛飞奔过来,嘴上不住的喊着,上面有人!有人在点火!落雁一惊,唰唰退后几步,只见洞口向上丈许的位置火花飞溅,有两个人影正飞身而下,手中的弯刀被火光映的闪闪发光。
真谛脚下加速,短刀直推,朝其中一人扑去,那人在半空中无法躲避,只得横刀抵挡,兵器相交,发出刺耳的嘶啦声,那人虽挡住了短刀,却也被真谛猛冲的惯性撞飞,重重的摔在石壁之上。
落雁退后一步,避开弯刀劈砍的范围,屏息凝神,凤目圆睁,在另一人即将落下的一瞬,反转刀身,刀刃向上,唰得送了出去,刀尖准确刺入那人小腹,订在石壁上,借着落势,在那人小腹至胸口豁开一道两尺长的口子,而后抽刀跃起,翻过石棱。
杨髨贴着石壁窜出洞口,与冲来的落雁撞个正着,落雁借势挥刀,向杨髨砍去,杨髨抬脚在石壁上一点,侧身滑向相威。
落雁也不追赶,大声朝洞中喊道,关舟!快出来!杨髨站稳身形,摆一摆手,两名亲卫提刀向落雁杀去。
葛长庚和覃氏体力不济,皆是勉强支撑,洞中地面又凹凸不平,十分难走,此时四人距离洞口还有两丈有余。
关舟听得落雁呼喊,又闻兵器相击之声,知道情况有变,赶忙将葛长庚背起来,又腾出一只手帮葛云汉架着覃氏,踉跄着冲向洞口。
轰!一声闷响自山顶传来,零零散散的石砾泥沙携着火焰落在洞口,火焰引燃洞口的干草,发出一阵噼啪,一股硫磺的气味瞬间弥漫,火药!关舟惊声叫道。
葛祥朝天射出三支响箭,架着马车冲上山来,加入真谛战团;熊哲见洞口处火光突起,人影杂乱,已无法用箭,遂吩咐熊氏兄弟向前挺近,占据上风口伺机发箭,自己则放弃隐蔽狂奔向落雁。
轰轰!又是两声闷响,更多的沙石滚落,洞口的火焰唰得窜了起来,遮蔽了整个洞口,落雁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冲进洞去,皆被对方拦了回来,意乱之下招式渐散,被刀尖扫到左臂,登时血流如注。
熊哲及时赶到,拔刀横砍,逼退两名亲卫,上前扶住落雁。
他们想要封死出口!关舟猜中杨髨意图,却再也无暇多想,左手化掌暗运绵力,丈余之外,将葛云汉夫妇接连推了出去,正要如法炮制,托送葛长庚时,忽闻顶上接连几声闷响,沙石一倾而下,将整个山洞封了个严严实实。
关舟!落雁一声嘶吼,挣脱熊哲,向洞口扑去,两亲卫揉身而上,接连递招,落雁不避反攻,挽动长刀,化成遮天刃雨,迎向敌人,整个人已成疯魔之态。
熊哲只是猎手,而非战士,寻踪射箭娴熟,却不善贴身近战,只得辅在落雁身侧不停挥刀,却也气势汹汹,只进不退,两亲卫不敢硬接,连连避让。
撤!杨髨沉声喝道,两名亲卫顺势往旁一滚,杨髨袍袖一抖,嘣!嘣!机簧声起,一束寒芒直刺落雁,另一束,则奔刚刚摔出洞来,尚未缓过神的葛云汉夫妇。
落雁知那毒针厉害,飞身而起踢开熊哲,借力一跃,拥着葛云汉夫妇滚去一旁。
方才响箭声起,其后必有援兵,杨髨不敢久留,见落雁等人暂退,也不管其他手下现在何方,拉了相威朝西北面崖边奔去,那两名亲卫紧随其后。
咻!咻!两支短箭从暗中射来,两亲卫接连惨叫扑倒,杨髨、相威大惊,止步伏身回望,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杨髨将袖中机簧拉回,又补上毒箭,小声对相威说道,向西北再去二里便是崖边,我的人已布好绳索,将军先撤,我来掩护。
相威点头应允,匍匐着向西北而去……咻!又是一声,短箭从侧方而来,钉在相威的小腿之上,啊!相威大叫一声,只觉一阵酥麻自小腿散开,片刻便袭满全身。
于此同时,杨髨一跃而起,两袖毒箭齐发,朝南面一团灌木射去,之后也不看是否射中,团身一滚,擦着地皮,向西北窜去。
两里路说远不远,以杨髨的功夫转瞬即至。就在杨髨攀上绳索的一瞬,忽觉颈后微微一疼,紧接着一丝凉意钻进皮肤,转瞬便消失不见,他用手一扫,一根极细的竹管从他颈后滑落,掉进了黑茫茫的河水……
悬崖之下,淮水岸边,杨髨架着小船朝北岸划去……
一切只在片刻之间,待陆指挥使领兵冲上来,茅仙洞附近已是一片狼藉。我爹和小舟还在洞里!葛云汉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子夜。
关舟背着葛长庚退到山洞深处,让他靠坐在石壁上,葛老!葛老!振作些!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出去!关舟呼喊着。
洞口被封之时,关舟尝试以金刚琢之力自救,奈何掌力切金断石,却无法将绵软的泥沙推开。杨髨为了将关舟置于死地,在洞中藏了数十桶桐油,皆以茅草塞口掩盖,起火之后,油脂外泄,催发火势更盛,迅速向洞中蔓延。
关舟身上寒光荧荧,烈火浓烟皆不能侵,但心中却似末日般绝望,烟火弥漫,热浪滔天,就算一时烧不到深处,仅是高温浓烟,葛老也挺不了片刻。
啊!关舟右手握住金刚琢,死命的往下脱,想要将它戴在葛老手上,自己本就不属于这里,死就死吧!
可那琢子卡在腕上,任关舟如何摇撼褪脱,就是摘不下来……
咳咳咳……葛长庚微微睁开眼,将手搭在关舟手上,喘息着说道,那是你的福运,让不得旁人……你,才是老夫的福运……照顾好自己……帮我……帮我看顾好家人……
泥土沙石浸慢了桐油,虽无柴薪,却是火焰熊熊,军士们足足用了两刻钟才勉强扒开一道口子,铺天的热浪从洞中涌出,将人群推开老远,无人能够靠近。
关舟抱着葛长庚从洞中走出来,身上火光萦绕,气浪灼人,俨然浴火重生的凤凰。
真谛、葛祥合力绞杀了那名亲卫,身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几道伤口;熊朴中了杨髨毒针,已然气绝;葛云汉夫妇恍恍惚惚,好在无有性命之忧;李落雁,昏迷不醒……
落雁!落雁!关舟急声呼唤,落雁没有任何反应,探手去试,呼吸稍促,心跳尚存。关舟将呆滞的葛云汉拉来,哑着嗓子喊道,落雁怎么受的伤?!伤到哪里了?!
葛云汉哆哆嗦嗦的答道,那妖僧用针射我们,落雁将我们推开,之后便晕过去了……
……
墨夜,寿州城门洞开,军中劲卒拥着两队车马疾驰而出。葛祥、熊哲护卫葛云汉夫妇和葛长庚、熊朴的遗体朝丘怀而去;关舟、真谛和熊札则带着昏迷不醒的落雁,以及被麻翻的五个黑衣人直奔临安。
陆指挥使看着远去的车队,咬着牙吩咐道,紧闭城门!全城大索!个矮的、毛稀的,似圆不方的,但凡有半点像蒙古人,统统抓起来!售卖桐油的店铺一律查封,所涉人员严加拷问!
……
如何?!关舟拉着马无车颤声问道。
左臂伤势无碍,右颈有一处擦伤,该是毒针所致,好在中毒甚微,才未当场殒命,如今用过解药,性命保住了,只是不知何时能醒……马无车小声说道。
钦善坊那次,杨髨杀人后遗落了几十枚毒针,后经宫中医官辨别,认定是尸毒,且混合了某种未知毒素,因而所制解药不能全功,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赵葵大踏步走了进来,身上袍袖虎虎生风,尚未开口,先是横里一脚,将关舟狠狠踹出去,咚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关舟不敢反抗,从地上爬起来,向赵葵拱手深鞠。
赵葵回身又是一脚,关舟撞塌门板,一下子摔了出去,看得马无车一阵牙酸,赶忙往边上靠了靠,生怕吃了挂落,他深知,自己是绝对接不了赵老神仙这一脚的。
赵葵斜眼看了向马无车,马无车赶忙躬身,将落雁伤势再说一遍。赵葵转身进屋,将一干医官轰了出来,亲自为落雁搭脉诊看。
须有解药,否则久卧床榻,不死也如死了一般!赵葵出得房来,似是说给关舟,又似喃喃自语。
我这就启程前往北地,请赵老帮忙安排!关舟咬牙说道。赵葵摆摆手,眼盯门外,却不说话。
不多时,一名小校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回道,禀主上,一名黑衣人招认,他们乃是蒙古围宿卫,那腿上有伤的,便是执掌围宿卫的相威,此次专为火器而来,还有数人隐匿于临安城郊,但不明何处。
通报皇城司、临安府、各县府衙,火速清查!赵葵厉声令道。小校唱喏而退,赵葵沉声道,你倒是抓了条大鱼,老夫这就行文,派使者前往鄂州,看能否用他换回解药。
下官愿为使者亲往鄂州!关舟再次请愿。
赵葵仰头捋须,犹豫不决,若是派别人去,以他赵葵的身份便可定夺;若是关舟,确须考虑皇家的意思,但无可否认,关舟是此行的最佳人选……
一直守在门外的熊札走了进来,将一个指头粗的竹管放到桌上,双膝跪地,对关舟说了一串苗语,而后以头触地,伏身不起。关舟和马无车不知何意,赵葵却皱起了眉头。
关舟看向赵葵,赵葵捏起竹管,一脸苦笑道,天意不可违……丫头啊,和该你有此一劫,能不能熬过去,就要看造化了……
这是何物?赵老所言何意?关舟急道。
赵葵深吸一口气,将竹管放到桌上,说道,这苗人的胞兄为杨髨所杀,义愤之下用了蛊术……他说你若要向杨髨索取解药,须在七日内将这毒蛊的解药给杨髨服下,否则那杨髨便会被万虫所噬,肠穿肚烂而死……
如此派遣使节便来不及了……关舟将熊札扶了起来,说道,为兄长复仇,乃人之常情,怨不得你,前因已定,后果自承,细究起来,倒是我害了你们……
请赵老派人押解相威,随我共赴鄂州!关舟单膝跪地,抱拳相请。
你可需先回丘怀,向官家请示一二?赵葵问道。关舟再次拱手道,事情紧急,耽搁不得,小子此行只为私谊,不涉官差,无须向官家请示!
赵葵将一把牙柄匕首递予关舟,说道,也罢!老夫便助你一闯龙潭,不求功成,但求无愧!
……
出临安,过徽州,渡鄱阳湖,至江州,关舟一队日夜兼程,四日后抵达鄂州城外,不会骑马的关舟,在第一日从马背跌落二十余次,第二日十数次,第三日五六次,到得第四日还掉下来两次,若不是金刚琢护体,出不得临安府,便会摔断脖子。
相比之下,被反缚双手束于马上的相威却是骑术了得,自始至终稳坐马上,比赵府家将还要气定神闲,更是与几乎散架的关舟形成鲜明对比,两国骑兵差距可见一斑。
关舟急着找杨髨,相威比关舟更急。在皇城司内狱蹲了一夜的他,早已回过味来,杨髨那厮用爷爷当诱饵引射手现身,临了还撇下爷爷自己去邀功,待回了大营,看爷爷如何与你算这笔账!
哈哈哈……关兄弟!你咋来了!未接到军报啊?高山和平沙迎出帐外,拍着关舟肩膀哈哈大笑。关舟重重抱拳,将事情经过简短述说一遍,高山两兄弟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鄂州城内,张胜看过赵葵手信,叹口气道,蒙古人机关算尽,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关老弟头上……老弟放心,宣抚使赵老神仙授予我临时专断之权,但凡我鄂州军能做的,你尽管开口,左右是干他娘的,早些晚些都一样!
关舟抱拳道,谢过大帅好意,此去蒙古大营乃是私事,不涉朝廷军务,只需大帅暂借一舟足矣!
朝鲁,乃是蒙语,汉语的意思是小石子,忽必烈为临安那位起名朝鲁,寓意当用则用,不用则一脚踢开,确是一种讽刺了。
此时这个化名朝鲁的人正躬身向主上汇报,他说得很慢,语气也甚为恭敬。他那主人扶窗而坐,晨光由窗口进来,将他的身影映在屏风上面。
军器监雇佣4千余人,下设火药作、青窑作、猛火油作、火作、油作、土作等十二大作坊……以新式火药替掉原黑药,每日可产弩火药箭700支、弓火药箭1000支、蒺藜炮300支、皮火球2000支……那主人放下册子,抬手挠了挠头顶,淡淡的说道,短短几个月,竟到了如此地步,接近当年汴京军器一成了,实在难以置信。
禀主上,实际情况还不仅如此,这新式火器较之从前,威力增了十倍不止,而且,您手上这一份乃是一个月以前的奏报,如今到了何种程度,却是不知了……朝鲁躬身回道。
那军器监驻地……那主人挠挠头问道。朝鲁再躬躬身,军器监自搬离湖心亭,便再无音讯,依下面探得消息来看,怕是只有官家和娘娘知道,连贾相公都被排挤在外了……
如此……这买卖怕是做不成了,你再去打探吧,这几日风紧,城外那些人暂且不必去理,倒是……我的添食不多了……你尽快安排……那主人将册子扔到一边,伸个懒腰说道。
朝鲁躬身称喏,缓步退了出去。
鄂州炮声隆隆,久未现世的大宋战舰布满长江南岸,旌旗遮天蔽日,将士锤胸呼号,随着一阵悠长号角,一叶小舟脱队而出,载着关舟、真谛和相威朝北岸驶去。
单刀赴会啊,你这兄弟胆子可真是不小,吕文信对并肩而立的赵高山说道,俺老吕领兵杀敌没问题,这种玩法,俺确是不敢。
这是他的命,正如厮杀疆场是你我的命一般,躲是躲不掉的,怕也没用……若是他身陷敌营,我会带亲军冲杀过去,到时还须你老吕借我几艘小船……高山沉沉说道。
你也来这套?吕文信瞪着眼珠子问道。
他做关云长,我做做周仓又何妨,益阳之会,总得有个递刀的人吧,赵高山咧嘴笑着,眼中却满是寒光。
疯子!一群疯子啊!吕文信哈哈大笑道,那俺老吕便与你们疯上一回!
额……不是同去,是……这船,俺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