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并没有。
徐悦柠看向对方柔和的笑脸,也下意识地笑了笑,懒得否认,“要谈很久吗?我恐怕不能多待。”
“我会长话短说。”刘冕的目光落在徐悦柠的脸上,直接说道,“最近阿年的身体状况很差,积劳成疾是一方面,最严重的,是心病。”
又生病了?那天在清幽阁不是还好好的?明明看起来那么健硕高大的人,里面却是林黛玉的底子,三天一咳两天一喘的。
江知年的胃痛,徐悦柠是知道的,刘冕之前就说过,这个病是为了找她落下的,她闭嘴背下这个锅。
心病什么的,是又要甩锅给她不成?
徐悦柠不敢背这个锅,也背不起,心下莫名生了些不安与怒意,嘴角幽幽浮现一丝嘲讽的冷笑。
刘冕镜片后的眼睛看向徐悦柠,女孩的反应,让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同平常的寒意。
“徐小姐很不在乎?于你而言,阿年的生死无关紧要,是吗?”
徐悦柠身子一顿,她并不是那个意思。
“可很不幸,徐小姐就是这味心药。”刘冕继续说,盯紧她的反应,“而且,药到病除。”
“所以呢?”徐悦柠抬眸回视他,表情冷漠,“你想让我怎么做?”
“坦然接受你的生父,仅此而已。”刘冕说,“阿年从不欠你什么,这些年他做得已经够了。如果你不愿接受你的生父,又何必贪恋阿年对你的好?我们是生意人,只讲你来我往,公平交易,徐小姐若想只进不出,未免太贪婪了。”
贪婪…她已经是这样一副嘴脸了吗?
“阿年对你的耐心和容忍已是前所未有,倘若你继续磨下去,小心,弓弦绷得越紧,离弦之箭会射得越远,入骨越深…”
他在威胁她,赤裸裸的威胁。
在知道了所有的前尘往事以后,要她“坦然”接受她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
是不是有点儿可笑了?
“你知道我的身世吗?我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徐悦柠看向刘冕,“你们口口声声让我接受的那个人,他犯了强奸罪啊,最后还逃得无影无踪…你们让我接受他,还要坦然的,感激涕零的?可能吗?我不是上帝,没有那么宽大仁慈,可以饶恕一切罪恶的善心。如今,他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死了还有人为他立墓刻碑,锲而不舍也要完成他的遗愿,上天对他已经很好了不是吗?明明做了那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还想得到救赎,凭什么?”
她的这番话让刘冕有片刻沉静,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的确从未站在她的角度去想问题。江知年心目中的那个人,是英雄一般的存在,而在她眼里,那是一个罪人,即便是给予了她生命,都无法抹杀犯罪的事实。
“是不是觉得我们一家的生活开心快乐,而那个人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土地里,好像很可怜的样子?可这跟我们有关系吗?我们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我妈甚至是受害人啊。要我接受他,谢谢他给了我生命?我告诉你,不可能,他就是个混蛋,是个人渣,我想起来就觉得恶心。但凡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没出现在这个世上,也不愿意身上流着一半罪犯的血。”
“是吗?”一道薄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
徐悦柠身子一抖,憋了好久的眼泪,在她愣神的当,滚出眼眶,无声的滑落下来。
江知年难得穿了一套浅色的休闲西装,内衬是高领的黑色毛线衣,贴身的效果让他胸前的完美轮廓若隐若现,引人入胜。
他信步走上前来,未坐,黑眸低垂看向她,“宁愿从没出现在这个世上?这么令人伤心的话,你总能轻易地说出口。”
徐悦柠拳头紧握,眼睛瞥向一边,不敢看他。
刘冕站起身,江知年的突然出现让他也有些意外,多余的他似乎可以顺理成章的功败脱逃了。
大堂里飘荡着悠扬的钢琴声,入夜的咖啡厅,往来的人并不多。
江知年开口,嗓音微微嘶哑。
“发脾气,骂人都可以,这种逞一时之快的气话,怎么张嘴就来?”
徐悦柠不安地咬唇,莫名的怕他,越来越怕,明明一直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可为什么还是怕他?
江知年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见她一声不吭的憋屈样子,又想气又想笑。
“刚刚不是气势汹汹的说了那么多,现在一句也没有了?”
徐悦柠暗自抠了抠自己的手掌心,刺激了一下痛神经,这才缓缓出口。
“你想听阿谀奉承的好话是不是?可我不想讲了。我和我的家人在一起,不受任何人的威胁。我已经不在乎了,即便你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强奸犯的女儿都没关系…”
江知年心下一沉,“你一定要那么想?死死揪着那个罪名不放?”
“可这是事实,永远都是,哪怕他已经死了,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徐悦柠抬头,他的脸近在眼前,她却看不清。
江知年俯身,靠近她,“什么是事实,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他做了什么…我是他的女儿,多耻辱?我甚至不配拥有这么好的生活,我跟他一样,也应该是罪恶的,十恶不赦的,不可饶恕的,下地…”
江知年以吻封唇,霸道的掠夺,将她的一腔悲悯,胡言乱语全部堵在心口,泪水在唇齿间辗转,苦涩万分。
徐悦柠几乎要窒息了,才终于推开他,女孩脸色娇红,瞬间恼羞成怒。
“玩弄我很有意思是吗?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能不能不要再做了!真的很烦!”
“徐悦柠,你听着。”江知年黑眸嗜血,高高在上,低头紧紧地盯着她,“永远不要怀疑你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不该是你来承担。你可以怪他,恨他,甚至厌恶他,即便他真是罪恶的这都与你无关,不要那么想,你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世间绝好且无可替代的…”
徐悦柠怔怔的望着他。
他本就白皙的脸上略带着病态的红晕,薄唇微肿泛红,那双狭长好看的眸子依如往常般深邃迷人。这样的人,这么深情地看着她,还说了这么温暖的话,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她犯晕了,也心软了,这一刻,她的眼里或心上都只有这个男人。
太危险了。
“不要这样!”
她在刹那间清醒,猛得起身,踉跄着站了起来。
江知年抓住她的手臂想扶住她,却被她触电般的躲开。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以为你是一番好意?好,我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做了那么多。你不欠我,是我欠你的,可我不想还了行不行?!”
徐悦柠心慌意乱,开始耍赖。
“你的身体状况好不好,胃痛也好,心病也好,用得着我来关心吗?你可以找最好的医生,用最高端的设备,住最舒适的疗养医院…别再来烦我了,好不好?”
江知年站得挺拔,只平静的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就这样吧。”徐悦柠咬唇,泪眼婆娑,“再也不要提了,我记性不好,很快就会忘了,你不要一次次的出现来提醒我,就让我忘了吧。”
“谢谢了。”徐悦柠深深的鞠了一躬,无助又迷茫,似乎已经想不出要做什么来结束这场极其难过的谈话。
在江知年的沉默中,徐悦柠仓皇逃走了,她只怕他再说出句话来,会彻底攻垮她的防护墙,紧接着便是更可怕的…
不可控得,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