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冠鹿地肉质鲜嫩可口,不是特别肥腻,口感特别舒服,是允许楚烔能吃的为数不多的几种肉类之一。但鸡冠鹿身上最好的东西不是它鲜美的肉,也不是它身上剥下来的一层柔软的皮革,而是楚江弘最先切下来的那一块鸡冠。
楚烔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拍着自己圆圆的小肚子,纠结地瞧着剩下的鸡冠鹿肉,楚江弘却宝贵地把那块鸡冠骨收好,拿着药罐子在山洞外面的溪边清洗。
“明天我们离开了,这肉就让它丢这吗,太可惜了。”楚烔盯着鸡冠鹿垂涎欲滴,这么大的一只鹿,能吃半个月吧。
楚垂棠连忙给楚烔泼了一盆凉水:“你虽然能吃鸡冠鹿的肉,但今天吃了三天内不能再吃,明天到驻点了要带一些果子和菜饼在路上。”
楚烔心情顿时不好了,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楚垂棠把剩下的肉切成条用钩子一个个挂上,“等明天走的时候,把洞口堵上,先丢一把火熏上,过几天往寨子回去的人会收拾的。”
这时楚江弘突然跑了进来。
“族长!外面林子里有动静!”
楚垂棠迅速用山洞里早就备好的一筐土盖灭了火堆,山洞瞬间漆黑了下来,他把楚江弘拉到自己身后,自己收敛了一切声息,悄悄走出了山洞。
在他后面,楚江弘也拔出来长刀,把楚烔护在自己后面。
楚烔屏气凝神,也向外探出来自己的脑袋。
能让楚江弘惊慌失措的“动静”,肯定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闹的。
楚烔向外面看去,幽黑天光下的丛林中只能看到树干模糊的影子,几只会发光的灯笼虫没有意识到什么东西靠近,两两交相飞舞。夜色里虫鸣声渐渐稀少起来,仿佛没有什么风,整个丛林里格外安静。
“江弘,你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动静?”楚烔再楚江弘耳边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楚江弘侧着头也小声回答,双目依然扫视着树木间,就像幼鹰一样敏锐,“他们隐藏得太刻意了,林子里的虫子声都被他们掐掉了,所以我才觉得不对。”
“做得好!”楚垂棠赞赏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呆着别动,江弘保护好楚烔,我进林子里看看。”说完就隐蔽身形,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林中。
楚江弘让楚烔先躺下来休息,他握着长刀站在旁边,警惕地把刀尖对向洞口。
“这个山头不是我们楚族自己的山头吗,为什么才闹一点动静,爷爷和你都紧张成这个样子?”楚烔奇怪地问。
“嘘…”楚江弘没有回答楚烔,他猫着脚步又到洞口看了看,返回来拔刀插在地上,小声答道:“除了神灵,魔兽才是十万里大山真正的主人,之所以在山头建立驻点,除了向其他种族宣告领地之外,还因为山头上易于观察,易守难攻,不会轻易被魔兽毁掉。”
“可我听说,这一个驻点离寨子最近,周围都很安全。”楚烔也小声说道。
“是很安全,不然族长哪敢单独让我保护你,随便来一个魔兽都能把你我撕碎。”楚江弘诚实地回答道。
楚烔撇了撇嘴,原来自己是一个拖油瓶,不然这点动静他们也不放在心上。他看了看洞口,楚族人在这里开辟出来一个山洞用来中途歇息,洞口虽然隐蔽,但依旧面向阳面,不会被树叶挡住天空,今晚的月光并不怎么亮,但洞口总比洞里面亮着许多。
楚烔突然示意楚江弘收声,指着洞口,夜光下,有一个拉长的影子渐渐伸了进来。楚江弘反应很快,立马扶起楚烔,拔了刀,二人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在漆黑中摸着岩壁往洞深处躲去。
洞里面进来了一个什么家伙。楚烔在摸索中回头看了一眼,洞口的微光里,有一个黑影慢慢走了进来,只是光线实在太弱,他只能看到那个黑影堵住了洞口的光,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在洞里不知道走了多深,楚烔摸到前面已经没有了路,“这里。”楚江弘拉着楚烔,在黑暗中摸到了一个台阶,向上通到一个不大地石窝里面。
石洞对面,有一个长长的空洞通向外面,迎面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风吹过孔洞时应该还有一点轻响,只是现在也没什么风,孔道又比较长,声音已经很小。原来之前吹走烟雾的风是从这里吹进来的。
“你在这边躲好,除非我或者族长叫你,听到其他动静都不要出来。我出去把那个家伙引开。”楚江弘让楚烔躲到石窝里,又塞了一个管子,“这里面有一个灵力弹,要是等得太久,你就把这个灵力弹从风口打出去,驻点上的人应该能看到。”
“好。”楚烔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他用力握了一下楚江弘的手,“小心一点,等你回来。”
楚江弘再没说什么,带了刀下去。过了一会儿,楚烔隐约听到从山洞那边传来对话声,难道爷爷回来了?
他忍住没有下去,既然是爷爷回来了,楚江弘总会返回来叫他下去的。
他竖着耳朵继续听,只是甬道太长,他听不清外面具体在说什么,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打斗声,紧接着还听到气急败坏的骂声,骂声中还夹杂尖锐的啸声,越来越远,最后重归寂静。
楚烔连忙从石窝里探出头看山洞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楚江弘也没有再回来,楚垂棠更是不见踪影,第一次出了寨子进十万里大山的楚烔,第一夜就体会到了无能为力。他不知道楚江弘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对手,他害怕楚江弘打不过,也逃不掉,但他不敢这么想,他一直对那个赫奕天神不怎么信任,这个时候却在心里一遍遍向赫奕天神祈祷,希望楚江弘会甩掉那个家伙,或者在逃跑的路上遇见楚垂棠,那样楚江弘就安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孔洞里的开始有了风吹进来,楚烔受不住被风一直这样吹着,他再没有管楚江弘的叮嘱,摸索着走下了台阶,沿着石壁走到洞前面。
用土盖住的火堆在之前的打斗中被踢散了开来,一部分灰落到了楚烔的毯子上。楚烔捡了一根没烧完的木材,吹了吹,没想到火星还在。
借着微亮的火星,楚烔看到,楚江弘的包裹被翻的一塌糊涂,药材洒落一地,之前熬药的罐子也倒在地上,另一边,插着楚江弘的那把长刀,刀上有已经凝固的血迹,刀的旁边还有一些一些灰白色的毛发。
楚烔捏起来一撮灰白毛发思考着,“能说人语,灰白毛发,在这片山头能出现的,也只有可能是玃人。玃人强闯我楚族山头,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楚烔现在非常担心楚江弘,成年的玃人是林中天生的猎手,他们像猿猴一样长长的胳膊适合在树木之间荡行,浑身肌肉坚硬得就像铁块,是天生的护甲。常常在身后背负四到八杆短矛,为了狩猎,他们的短矛投掷得又快又准,很少有猎物能躲开他们背负的所有短矛。
之前楚垂棠说过,只要占据了山头,就享有这座山的领主权,其他种族强行进入这片区域狩猎都会视为挑起战争,更不用说主动攻击对方种族的人。
玃人族这是在玩火!
楚烔走出山洞,外面的林子中可能暗藏危险,但这又怎么样呢,楚族的尊严不能这样被践踏,你若是要借道,要在我们山头狩猎,只要表达出诚意来,我们也不会那么苛责。但是你们暗藏祸心,入我领地,伤我族人,那么,你们也将承受来自我族的怒火。
嗖!
楚烔转动了灵力弹,一个金黄色的光球从弹筒中喷射到高高的空中,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
楚垂棠回来的时候,楚烔已经清扫干净地上的灰烬,在原来的地方生了一堆新火,再把山洞中洒落的药材整理在一起,把楚江弘的刀上的血迹擦掉,又小心把玃人的毛发收起来,作为玃人族来犯的证据。
楚垂棠把楚江弘放在楚烔的毯子上,叫楚烔打来一罐清水,从包里面挑了一些药材放进去,催促楚烔赶紧熬上。
楚烔赶紧学之前楚江弘熬药的样子把罐子架到火堆上。
楚江弘胸口上有一片血迹,右臂上更是还插着半截短矛,楚垂棠解开他外面的鹦鹉牛甲,露出里面棱角分明的肌肉,四条深深的抓痕印在他的胸口,皮肤向两侧翻开,血液已经快要凝固在伤痕里面。
“还好,伤口不算太深,只是不知道内府受伤严不严重。”楚垂棠拿了几种草药给楚烔,“洞深处有个小库房,你去拿一个捣药杵子把这药一起捣碎,给江弘敷上。”
“好!”
楚烔拿了一根烧着了的木棍,在洞深处果然找到了另一个台阶,上去是一个更大的石洞,石壁上被凿出来很多储物橱,堆放的都是一些简单的工具,像之前楚垂棠想要做的熏肉也有存货。
楚烔没有再仔细看,找到捣药的工具下去,把楚垂棠给的草药捣成粉末,再细心地给楚江弘胸口的伤口上敷好。
楚垂棠拔出来一个匕首,划开楚江弘胳膊上的皮甲,暴露出整个短矛矛头。玃人族的短矛做工异常粗糙,唯有矛尖使用铁制成,又打磨得异常锋利,鹦鹉牛甲根本无法挡住,血肉之躯更不必说,还能留在楚江弘胳膊上没扎穿,只可能扎在了楚江弘骨头上。
楚垂棠小心地把矛头拔了出来,撤了一条白布,又对着楚烔说:“拿几根粗一点的木棍过来。”
接过楚烔木棍,楚垂棠用匕首轻松削出来几根木板,先在伤口上敷上要,缠上白布,又把木板帮在楚江弘的胳膊上。
“骨头断了,我暂时也只能这样处理一下,等明天到了驻点再好好处理一下。”楚垂棠叹了口气,他翻出楚江弘的左手,只见楚江弘左手上紧紧抓着血红的鸡冠骨不放,“你小子,就一块骨头而已,有必要为此搭上性命吗?”
他要把鸡冠骨从楚江弘手里拿下来,可楚江弘左手握得紧紧的,眉头紧锁,发出痛苦的声音。
“何必呢。”楚垂棠摇了摇头。
楚烔把手放到放到楚江弘的左手上,对楚江弘说:“江弘,放开吧,我在,还等着你快快好起来给我熬药呢。”
楚江弘的左手才松了开来,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平静。
楚烔小心拿开鸡冠骨,再取出来一些白布,扶起楚江弘,把胸口的伤口也缠住,再把毯子盖好。
楚垂棠把鸡冠骨拿在手上,左右打量着这块形似鸡冠,颜色血红的骨头,说:“整个十万里大山外围,鸡冠鹿也属于非常难得的猎物,但它并不是多么珍贵,也就这块鸡冠骨是一个好药,最适合补气血,强筋骨。江弘之所以守着它不放,应该是想拿来给你用。”
楚烔自然知道鸡冠骨的用处,在十万里大山中,比鸡冠骨更好更容易得到的药种类非常多,像春阳果那样的灵果根本不是一般的药材能比得上的。楚江弘也曾拿回来很多比得过鸡冠骨的药材,但从没有在楚烔身上起过作用。
楚江弘就是太蔫太犟,一个鸡冠骨就差点让他搭上了性命,楚烔不敢想他这两年遇到过多少次危险。难怪每次有好药拿过来的时候,他就会躲上一阵子,每天早晚来把药放下就走。楚烔一直以为他是怕被劝说不再去采药才躲那么快,现在想一想,他的面色,他的呼吸,他走路的样子,分明是受了伤的样子。再想想刚才他的胸口,除了新鲜的四道抓伤,还有很多已经淡去的伤痕。
楚烔的眼泪不自主地流了出来,傻瓜,那些药我都用不着,你却可以用来疗伤啊,我一个废人,有必要为了我这么拼命吗?
“爷爷,玃人族呢,我放了灵力弹,驻点的族人应该快到了,我要杀光所有的玃人!他们敢来,我们杀回去,杀上他们的山头!”楚烔抹了一把眼泪,对着楚垂棠恶狠狠的说。
楚垂棠摇摇头,说:“玃人族都退了,追江弘的那个玃人被我劈掉了一根右臂,估计回到他们族里也没什么活路,不能爬上树的玃人会被玃人族抛弃,在十万里大山中,这就意味着它没什么活路。孩子,江弘的仇已经报了,别再纠结了。”
“不是说侵犯了我们的领地就是挑起战争吗?”楚烔掏出收起来的玃人毛发,又把擦掉玃人血迹的布拿出来,冲着楚垂棠吼道:“我有证据!他们都闯到我们洞里了,江弘的刀好不容易把它的打伤,我才拿到了这些证据,为什么不打他们,大山的法则呢?我们不是十万里大山中最厉害的部落吗?他们都爬到山腰,要抢我们的战利品,还差点把江弘杀了!”
楚烔大哭,他只恨自己太弱,自己是一个病了十三年的废物,玃人来了不仅无能为力,还要靠别人的保护,成为拖累别人的罪魁祸首。他现在非常想报仇,所有的玃人都该死,他们破坏规则,公然挑衅,凭什么这样放过他们?
“烔儿,烔儿!”楚垂棠抱住楚烔,任凭楚烔在他的臂膀之间又哭又闹,“烔儿乖,你身子很弱,不能这样哭了,听话,你都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大孩子,要学会不让我操心好吗?”
“我都十三岁了,我还这么没用,连寨子都没出过,出了寨子就让人为了我差点死,我就是个废物,废人!扫把星!要什么最强血脉,当什么族长……呜呜……”楚烔把头埋到楚垂棠的肩膀上哭着,才哭闹了一会,他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了。
楚垂棠一只手抚着楚烔的头发,另一只手帮着楚烔擦眼泪,看着楚烔哭肿起来的眼睛不忍地说:“等到山深处见到神使,让神使求见天神,天神一定会有办法的,烔儿是最强血脉,怎么会没用呢,烔儿以后会是楚族历史上最强大的战士,到时候你就可以亲手握上刀,杀上玃人族的山头,把他们的山头全打下来。”
“我不要……呜呜呜……我现在就要报仇……呜呜……”楚烔再没有力气哭了,他倒在楚垂棠怀里,眼睛无力地闭住,眼角的泪水还是不停地流着出来,不自主地还要抽泣。
楚垂棠抱着楚烔放在楚江弘一边的毯子上,火堆上,罐子里的药已经沸腾了好久,他把药取出来到了一碗晾好,这时从山洞外面走进来一队楚族人。
“族长在啊,刚才我们看到有族人在这里放了灵力弹预警,急忙召集人下山来,看来还是没有赶上,还好族长在,没出什么事吧。”领头的是一个叫楚明的族人,他看到山洞里躺着俩孩子,冲着其他人说,“快去做两副担架来。”
楚垂棠摆了摆手,把鸡冠骨递给楚明,说:“你去查查最近玃人族又有什么动静,竟然为了一个鸡冠骨冒险闯山。”
“又是玃人族这一群野猴子!”楚明骂了一句,指着鸡冠骨对楚垂棠说:“玃人族最近在大山里疯狂猎杀鸡冠鹿,暴齿熊,金羬这样的少见猎物,几次三番因为猎物闯进我们的山头,我带人砍翻过几个他们的人,他们竟然还找我理论,现在一想我就来气。怎么,今天您给碰到了?”
楚垂棠向楚明描述了一番今夜的情景,山下玃人太多,他没敢轻举妄动,后来听到楚江弘搞出来的动静,才赶过去把楚江弘救了下来,砍了追着楚江弘的玃人一条胳膊,剩下的玃人应该是看到了楚烔发出的灵力弹,不得已退了的。
“没想到最近玃人这么猖獗,其他山头呢?”楚垂棠问。
“都一样,五个山头都给这群野猴子闯过,不止我们楚族,连多罗族都被折腾过。这些玃人真的是不要命了,这次不用我们出手,就凭多罗族养的那群多罗罗,玃人族的山头不得倒上几个。”楚明幸灾乐祸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