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是不是无私的,楚烔不知道,但神使阿姨真的是一个贤惠能干的人。
吃饱喝足,神使和楚婉兮两名女性果然熟悉地一起收拾起来,同时探讨着做菜的手艺,互相交流山中常见的香料,甚至相约一会带着对方到林子里,找一找只有自己知晓的香料。
谁能想到,威震大山的神使大人。会为前来拜访她的人族准备饭菜,还会对烧菜这门技术有深深的研习。
楚婉兮和神使有说有笑去了厨房,楚烔趁机悄悄地问楚垂棠:“爷爷,我看着神使大人和我们一样是人族,她是从哪里来的呀?”
楚垂棠正剔着牙,听了楚烔的话,不紧不慢地把牙缝里的一片菜叶子挑出来,看了一眼,再放进嘴里,尝试着嚼了嚼,再和一口茶水咽下去,才说:“神使大人出自我们楚族。”
“楚族?”楚烔疑惑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那个身影,“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神使阿姨每一次来寨子里,我发现所有人都敬重她,但没有人能表达过亲切或者熟悉的样子啊,要是出自我们楚族,不应该会有朋友家人吗?”
“傻孩子,也就你敢叫神使大人一声阿姨,你以为神使大人多么年轻,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被我的父亲,你的曾祖父带到这里来过,那时候神使大人就是这个模样。”
“啊!这么厉害,那神使阿姨……神使大人是什么时候做的神使啊?”
“这个……”楚垂棠沉思了片刻,他回忆族里的记载,发现无论族史还是口口相传,都没有这位楚族族人何时成为神使的记载,仿佛所有人都对这件事避而不谈,或者所有人都淡化了这个问题的存在。人们只知道大山中有一位神使的存在,代表着神灵的意志,是神灵的代言人,却从来没有深究过,神使大人从何而来,何时来的,何时会去。神使也是人,总会有生理心理上的需求,但神使大人似乎一直独自生活在大山中,过着仙人般隐居的生活。
在刚才饭桌上,神使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她看起来总那么亲切,头发乌黑发亮,脸上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做事说话都豁达开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她成熟,稳重,在漫长岁月里见识无数,充满智慧,返璞归真,享受生活的样子超脱一切常人。
神使收拾好一切,带着楚烔他们回到了中央大厅,一起站在了雕像的前面。
之前在饭桌上,神使已经知晓了楚垂棠的来意,她很熟悉楚烔的身体问题,也就没再多问,当下就答应了求问天神。
楚烔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楚垂棠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神使大人,我们…我们晚上打扰天神…天神不会怪罪吧。”
“天神不眠不休,任何时刻都能接收到来自各方神使的信息,只需要分出一丝力量,就能做出回馈。”神使说。
她正面站在赫奕天神塑像前面,双手合十,半躬了一下身子起来,摊开手,手里攥着一颗戒指。
她嘴里默默念着什么口诀,把戒指高高捧起,一束光芒从戒指中射出,另一头照在赫奕天神的胸口,那里,赫奕天神的衣服上面似乎佩戴者一颗珠子。
光束消失,塑像的珠子散发着淡淡光芒,神使把戒指重新戴在手指上,转过头,示意楚垂棠带着楚烔上前。
“稍等一会,我已经呼唤了赫奕天神,很快,天神就会降下意志。”神使说。
楚垂棠把楚烔推在身前,走到了塑像底下。
楚烔抬头看向天神塑像,原来天神胸口的那颗珠子不是泥塑,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黑色石头,现在泛着淡淡的一束微光,竖直向上,穿透房顶。
霎时,沉重的气息从天而降,塑像周围的蜡烛齐齐摇晃,光影错落之间,一股力量攀着这束微光流了下来,赫奕天神的塑像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影子,相互重合着。
“说出你的祈求。”
神使提醒了一句,拉着楚垂棠靠后站了站,把楚烔独自留在赫奕天神塑像之前。
塑像上,赫奕天神的影子微微俯视,连带着塑像的上半身恍惚有了动作,双目之上有着眼睛的虚影,两道目光却有如实质,凝望着站在底下的楚烔。
在这样的目光下,楚烔勉强抬起头,根本不敢直视塑像面容,只能看着赫奕天神的胸口,看着那颗黑得均匀的珠子。
“天神大人,我从出生起至今,受血脉之力影响,已经病了十三年,我日日期盼有朝可以自愈,但血脉之力无穷无尽,始终侵蚀我的肉身。今天斗胆打扰天神,祈求天神助我病愈。”
楚烔说完,慌忙低下了头。不仅没法抬头看向天神面容,甚至在他说完简短的几句话,就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天神的身体。
他心中虽然一直对天神不以为意,但真正面对天神的时候,才切身体会到天神的可怕。即便只是一缕投影,一道意志,都不容直视。
天神虚影重叠在塑像上,很难看清他有没有动作,似乎是挥了挥手,神像胸口的黑色石头发出来一道光,照射在楚烔身上,楚烔的身子在光芒里逐渐飞起,慢慢飘到了赫奕天神面前。
在这个高度,足够他平视赫奕天神,即便从心底畏惧。
“放松,不要试图反抗。”
神使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让他顿觉天神带来的压力减小,心中一松,再面对天神虚影时,已经没有之前不容直视的感受。
他对上了天神的双眸,虽然那里只有一对几乎透明的眼睛,但楚烔感觉那双瞳中炯炯有神,让他的神思快要陷进去,不过只有一个恍惚,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的右手被控制着伸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扎了一下中指,只见指尖上渗出来一滴血液,飘了起来,被吸到了赫奕天神胸口的黑色石头里。
然后,赫奕天神的虚影消失,只有塑像胸口的黑石还有亮着,楚烔被缓缓放到地面。
楚垂棠连忙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你表现很好,赫奕天神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楚烔这时候终于紧张了起来,身体开始莫名发热,心脏也咚咚直跳。楚婉兮看出来他的紧张,温热的手伸过来贴在楚烔脸上,让楚烔安心。
大堂里没人敢说话,大家都屏气凝息,怕闹出一点声响,打扰到天神。
不知过了多久,楚烔紧张的心脏都已经恢复平静,天神的塑像终于有了动静,淡淡的影子重新和塑像重合。
厅堂里寂静无声,神使像是侧耳倾听着什么,她点了点头,对楚烔说:
“小家伙,你再前去。”
楚烔忙走到了天神塑像前面,黑石重新投下光芒,将楚烔牵引了起来。
天神的目光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些,他望着楚烔的身子,楚烔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有一道暖流通过,整个身子被天神一览无余。
这次是左手中指被扎了一下,渗出来更多的血液,又被吸入了黑色石头中。
不过天神并没有把全身意志再投入到黑石中,只是影子更淡了一点,依旧把楚烔拖在空中,在相互验证。
过了片刻,他把楚烔放了下来,虚影向着神使摇摇头,便消失成一道流光,卷了竖直向上的微光路径离去。
神使一脸平静,对着楚烔说:
“对不起,赫奕天神也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为什么无能为力,这可是赫奕天神!是万能的赫奕天神!
楚垂棠的声音颤抖着,他贸然走到塑像底下,拉住楚烔跪在地上:“天神大人,请您一定要帮帮烔儿!他已经十三岁了!你一定有什么办法的,要是有什么要求,您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完成!”
赫奕天神不喜欢别人跪拜,楚垂棠刚说完话,身子就被神使抬了起来。
“天神真的无能为力,楚烔的病只能和楚族其他人的血脉之症一样,期待自愈。”
“天神大人!我们楚族的血脉是您赐予的,就算治不好病,您一定能够收回血脉,烔儿不需要这个血脉了,请帮帮他,他十三岁,再不开脉,今生无望重府境。”楚垂棠太激动了,他又想跪下去,但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打不下弯。
“若是你们楚族原本的血脉,天神有把握不伤他人族根基,剥离他的血脉。但他的血脉发生了变异,没有把握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收回血脉,你们还是期待自愈吧。”神使的语气没有变化,但还是能听出里面的无奈之意。
“真的就没有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楚垂棠还不死心。
楚垂棠怔怔地看着那到流光完全消失,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楚烔拉住楚垂棠的衣服,说:“爷爷,没事的,我的病总会好的,它总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
“烔儿……爷爷对不住你……”楚垂棠颓然地摇了摇头,他把楚烔抱在怀里,几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怪爷爷,是我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都应该我自己承受,到不了重府境,甚至不能修炼都没关系的,我还有爷爷,有父亲,有婉兮姐姐,有江弘,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楚烔说道,他在安慰楚垂棠,努力表现这坚强的样子,但他的眼睛已经红润起来,泪水还是不自主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