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季雨正打算对会须展开驱虫大计。
会须像个老大爷似的,太阳一出来就准时开始晨练,阳台上的家具腿儿全被他抓出了道道划痕,花盆、纸箱也都遭了殃。
每每晴天一大早被会须牌噪音闹钟吵醒时,总有种自己养了只拆家汪的错觉。
今天也不例外,会须照例起了个大早,完成了奔跑、扑腾和撕咬等多项体育锻炼,留下一地的纸箱子碎屑,现在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梦里,一片茂密的树林中,一只威风凛凛的缩小版狮子虎——没错,就是集猫的娇小身躯、狮子的壮硕肌肉、老虎的霸气脸庞于一身的真身版会须,正迈着飞腾的步伐,追逐着一只格外肥硕的大老鼠。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会须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的虎牙,阳光下异色的瞳反射出邪魅的光——
“兔叽!”
嗯?什么声音?
“你这个小懒猪,起来,爸爸给你驱虫啦!”
一晃神的功夫,老鼠转了个弯,往密林深处跑去。
该死!是谁在干扰本猫?
听着有些耳熟....先不管他,追鼠要紧!
季雨难得仔细观察会须的身体,毕竟平时一猫一人相处起来,往往是叽飞人跳,这么一看不由惊叹。
嚯,橘猫长大的速度可真快啊!
一个月前抱回来的时候,兔叽比自己的手掌还小,现在瘫着这里好一大团,比晴天的脸都大。
梦里,会须前爪在地上火速扑腾着,带起一片飞沙,后腿杵在原地,高高提起身体,瞬间完成了急刹、转向、起步一连串动作,朝着老鼠消失的方向追去。
季雨见小猫闭着眼抽搐了两下,似乎在蹬腿,不由好笑地伸手戳戳它的腹部。
见它没有反应,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身体堵住阳台门,双手把猫捞进了怀里。
会须定睛一看,那笨老鼠正躲在一片大大的树叶下,美滋滋地啃着一块鱼干。
这可是我特意从宫里带回来给母亲的礼物!
该死!
会须威武霸气的脑门上冒出一团赤红火焰,紧紧盯着鼠妖手中的小鱼干,火舌转瞬间涌至老鼠眼前,差点儿卷了它的鼠须。
鼠妖被这可怕的景象震慑住,张着大嘴,一动也不敢动,惊恐得瑟瑟发抖。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等着成为烤肥鼠吧!
会须踏出骄傲的大长腿,正踱步上前,霎时间,天昏地暗,山林塌陷,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上升,直愣愣向着天空冲去。
会须十分疑惑,这难道是...飞升?
鼠妖趁机钻入地里,消失了踪影,还没忘记带上那块冒死偷来的小鱼干。
“兔叽!”
会须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季雨这张惹猫厌的大脸。
他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喷出一团火焰——
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梦里是会须成妖归来后的景象,最后那只老鼠也没被烤至全熟,毕竟母亲有意让他步入仙途,怎么能随意杀生呢?
犹记当初鼠族足足抬了十余箱各式肉干,方才将那只被烤焦了半边身子,只余一口浊气的小妖赎了回去。
看他体态肥硕,平常定然没少祸害粮食,给它个教训也是应该的!
看眼前的男人油头粉面,平时想必没少祸害姑娘,咬上一口那也是他活该!
敢惊扰本猫难得的美梦,简直罪大恶极!
会须恶狠狠地张嘴,一口咬在季雨的虎口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来。
看来最近的磨牙大业颇有成效啊。
呸,讨厌的人,连血液都是难咽的。
季雨刚把小猫唤醒,就被猛得被咬了一口,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但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季雨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一巴掌抡了过去。
嗯?想打我?做梦吧!
会须一爪勾住季雨的衬衫,长长的指甲透过薄薄的布料直往肉里扎,三两下爬至肩头,又在季雨的大手追过来之前,动作敏捷地窜至头顶,惹得季雨一阵吃痛,“嘶嘶”抽气个不停。
哼!叫你平常欺负我!会须狠狠抓了两下脚下的头皮,十分痛快。
“臭猫!!!”季雨怒吼道,“看我不打死你!!”
“喵嗷!”会须被结结实实拍了一巴掌,屁股火辣辣地疼。
“啊!”季雨被挠了一爪子,一阵吃痛,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怒急攻心,咬牙从晾衣绳上取下晒被子专用的加长加厚款超大衣架,迅速关上阳台门,全力挥舞着。
会须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自知如今的小身躯尚无还手之力,集中全力躲避着。
好歹是身经百战的猫妖,会须身姿十分灵活,衣架多半都落了空,一下下狠狠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晴天没能及时发现阳台的异常,待她的注意力被季雨的咆哮声拉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她这被季雨关在阳台门外,眼睁睁看着他摆出杀猫的架势,急得团团转。
看样子季雨是不会开门的,赶紧去拿备用钥匙!
晴天迅速跑到桌前,颤抖着双手,一股脑倒出包内所有东西,抓起钥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阳台。
躲闪间会须后腿受了一击,行动迟缓了下来,旋即下腹和脑后又各挨了一下。
晴天终于打开阳台门,从后背一把抱住季雨,钳制住他的动作,右手死死按住大衣架,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
“你干嘛啊!”
“喵呜~”会须的身体刚刚恢复一些,猛得受了这么大的伤,已是强弩之末,凭借战斗本能勉力支撑着闪躲的动作。
见晴天进来,他很是松了一口气,趴在地上委屈地呜咽着。
“这死猫咬我!”季雨咬牙切齿地怒斥着,把受伤的手怼到晴天面前求安慰,“你看看!那么大一口!还抓我!你看这口气多深!”
“它是不是天生有狂犬病啊!我没招他没惹他,上来就是一口”季雨越说越来火,“当初就不该收养它!白眼狼!”
“miwumiang,wuangfu...”
会须眯了眯眼,喉咙不由自主地吐出奇怪的字符——没错,他在骂季雨,而且是怂怂的小声辱骂。
他虽然不知道“狂犬病”是什么病,也不晓得狼族何时出了个名唤“白眼”的分支,但猫族向来善于感知人类情绪,狗和狼自古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好动物。
会须虽然现在打不过他,但骂可不能白挨!得骂回去才行!至于刚才的伤,日后再找他算账!
晴天心疼地看着季雨的伤口,急得团团转。
“怎么回事呀,兔叽最近确实好像病了一样,先是随地大小便,现在又乱咬人,”她深吸一口气,将眼角的泪逼了回去,看着低伏在地,张着嘴不知在念叨什么的小猫,心下生出几分恐惧,“赶紧去医院看看吧,万一真是...”
“你有没有常识呀!狂犬病是治不好的!”季雨语气强硬地打断晴天,“赶紧扔了吧,等有钱了我再给你买只乖巧听话的,野猫就是野猫,怎么也养不熟!”
“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对我龇牙伸爪子!”季雨自顾自地发泄着怒火,一脚把会须踢出去半米远,撞到墙角的花盆上,连带着绿萝叶子跟着抖了两抖,“赶紧死远点儿,别害人!”
“好了!”晴天心里堵得厉害,但还是以季雨的安危为先,“赶紧去打狂犬疫苗,你先用肥皂水冲洗伤口五分钟,然后我们出发。”
季雨仍不解气,临走前还想去阳台边缘补上一脚,晴天忍无可忍,低吼道:“别打了!”
她红着眼眶,缓缓蹲下。
“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妇人之仁!”季雨皱着眉,十分嫌弃地说,“离那畜生远点儿,别被咬了!”说着急匆匆向卫生间走去。
晴天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记忆——
“乓!”啤酒瓶重重摔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男人面容狰狞,左手抓住女子的一束长发,右手高高举起复又重重落下,屋里充斥着女人压抑的低声呜咽、男人愤怒的暴喝和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妈妈!”幼年的晴天常常半夜听到隔壁父母房间传来的异常动静,十分娴熟地一骨碌爬起来,冲过去推开房门,哇哇大哭。
醉酒后的父亲许是被亲情感化,看到小晴天总能恢复两分理智——抑或是嫌她的哭声太刺耳,总之往往她哇哇哭上一会儿,父亲就会渐渐停手。
有一次她夜里睡得很熟,直到隔壁传来母亲的尖声喊叫方才惊醒,赶去父母房间时,父亲正举着酒瓶子重重砸下去,霎时间玻璃四溅,满目鲜血,晴天吓得双腿发软,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得扑到母亲身前——“你要打妈妈,先打死我!”
“喵!”
这女人情绪好奇怪,怎么回事?怎么比挨了打的我还痛苦?
会须见势不对,顾不得疼痛,连声呼唤着:“喵!”“喵!!”
晴天回过神来,抹了抹眼角蓄满的泪滴——真是没用!过去那么多年了,胆子小的老毛病还是好不了。
若心理脆弱的女孩子为“玻璃心”,那么晴天正是不折不扣的“玻璃胆”。
自那日起,她再不敢深眠,夜里一点有风吹草动,她都能带着一身冷汗惊醒,大街上听到男人的吼叫——尤其是夫妻吵架时的怒喝声,她便立时吓得走不动道,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平时这毛病并不影响生活,可上高中时晴天参加辩论会,对方有位男辩手理直气壮脖子粗,辩论跟吵架似的,素来条理清晰的晴天对上他便哑口无言,甚至在辩论场上红了眼眶。
太丢人了!她从此再也不敢和外表凶悍的男生发生争论,久而久之性格更加隐忍没棱角。
刚才季雨的怒吼和打猫的动作无疑勾起了晴天深埋的回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平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