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阿利，不用那么紧张，只是去看看熟人而已。”堙啸龙暗暗叹一口气：阿利他还是太嫩了啊，哎。
阿利深深的喘上一口气，压下心口的那份焦虑：“是。”去到只有威望甚高的人才能进入的西界，怎么能不紧张呢？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啊！
两个小时后，车队进入到一片集中营式的聚集地。堙帮主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走进一间最大的住所。此刻，住所里已是人满为患。
一条走廊式的长方形屋子，屋子两边摆放着清一色的座椅茶具。各行各色的面孔现已将它们占据，唯独正中间的雕龙座椅上尚还空着。
众人在堙啸龙进来的那一刻纷纷起立颔首，体态恭敬。而堙帮主只是面无表情的略过他们，走上位置最高的龙椅前，转身坐下。
一双锐利的鹰眼缓缓扫过台下的众人，轻轻摆手：“大家坐吧，不用拘礼。我堙四今天是有求于大家，各位能按时来已经是给我堙四莫大的面子了。”听不出该有的谦逊，反而倒是有着某种强势。
“四爷，你这话讲的我们就不爱听了。四爷您瞧得起我们，才叫我们来，不然我们可是连给您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啊！”一个面黄肌瘦，声音尖细的男子赶忙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乱献殷勤。引得其他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皱起嫌恶的眉，话说这个男人是哪个帮派的，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堙帮主倒是不反感如此没水准的拍马屁功夫，粲然一笑：“十六，你这个马屁精，当初把你从北越带回来真是失误啊！”
被称作十六的男子立刻又换了一副故作生气的表情：“四哥啊，您也太绝情了吧，怎么说咱兄弟们也是一起从血场上拼杀回来的。一到了和平年代就不鸟事我们了吗？啧啧，冷血冷血啊！”
“哈哈哈……好你个十六，说到底，你今天是来砸你四哥场子来了啊！”堙啸龙是真的高兴，好久未见的熟悉面孔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难道是老天眷顾他吗？
“哎呦，咱这些个小人物怎么敢啊？四爷您高估我们了。嘿嘿。”十六摆出一个滑稽的笑脸，然后向前迈了一步，突然“砰”的单膝着地，双手作揖，嘴角依旧是不正经的笑意：“四哥，十六见礼了！好久没见您老了，真怕您混高了不晓得咱了。不过，经过刚才这么试炼……小弟感动啊！看来小弟千里赶来没有错！”
堙啸龙已经乐的合不拢嘴，却还是硬严肃着声音斥道：“哼，十几年没见，你小子长本事了啊，都敢测试起你四哥来了！要你四哥怎么罚你呢？”
本来只该充斥着威严的大堂里，因这几句唠家常似的对话而足渐温和起来。一向不苟言笑的黑帮头目们脸上渐渐有了和睦的笑意。
站立在堙帮主身侧后的阿利满眼含笑的注视着眼下的一干人等，嘲讽的勾起嘴角。没想到这些只知道利益的黑心人居然也可以这么没有防备的说笑。尤其是堙啸龙。他可从没有见过他这么自在释然的大笑呢！而且还是在如今这样的形势下！……等等，难道是伊伊有救了吗？
阿利正在兴奋之际，那个十六却突然正了色：“四哥，我来这里是有要紧事要和你商量的。但没想到，刚来这里就听说了贵帮少小姐的事情……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讲了……”
阿利的心一惊，难道他不是因为伊伊的事情来的？怎么会这样？
堙帮主内心的惊讶也不比阿利少，但毕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姜了，轻咳一声道：“噢？这样啊，那你先自己掂量掂量吧。如果觉得非要现在来给我添乱，那我也只能悉听尊便了！”即使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能妨碍了伊伊的事情。
十六的心沉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胸膛里激发着燃燃怒火，粗糙大手紧握在一起，强制着将火气压下：“四哥，我绝对不会给您添乱的！这点你应该比谁都了解我秦十六。当年我跟着我大哥为你们暴霜露，斩荆棘，什么时候说过一个怨字？现在您有难了，我十六必当献犬马之劳！不就是一个总协吗？我秦家人还没看在眼里！堙小姐的事情，我秦十六揽下了，定当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话说出了口自是不能收回去了，大堂里立马像炸开了锅般热闹起来。指责的也有，怀疑的也有，叫骂的也有……黑帮总协，怎么能被一个外乡人说得如此不堪！
趁着底下的声势没有越闹越大前，堙啸龙下令将众人各自强制遣散回家。只剩下厅堂里飞扬跋扈的秦十六，和堙啸龙特命留下的阿利。
阿利开始有点受宠若惊，内心也不安过，谁都知道道上流传的隐规矩：“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时侯，老爷把他留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转念一想到面前的这个家伙有可能救伊伊的办法，什么规矩都见鬼去吧！只要伊伊安好，少活几年，甚至是现在就死，他也毫无怨言！
7堙啸龙安顿下躁动的十六，让阿利沏了两杯热茶。捧着冒着热气的香茶，堙啸龙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十六，你去法国的这十几年，大陆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你我都不曾料到的事。总协的会长换了人……换了个你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的人！”
秦十六的笑容凝固了：“难道是……是那个人？”
堙啸龙艰难的点点头：“嗯，是那个人！所以我才会如此不安，才会召集人马向这里聚集。今天的集会也可以表明这点了吧，不然凭我堙四还会找那些蝼蚁来帮我想办法吗？我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啊！我堙四这辈子都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唉，十六啊，四哥我真是没办法了啊！”
秦十六暗叹一口气，心里也是无味聚杂，道不出个真切来。他怎么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呢？他可也是一路看过来的……哎，没想到他这一离开再回来，世界都翻了个了！这下可好，他这要帮人的话都撂出去了，现在收场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阿利默默的看着前方两个摇头叹气的背影，心蓦地一沉。怎么说来说去事情越发复杂了呢？火热的心渐渐趋向寒冷：伊伊，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笑着回到我的身边？
“四哥，我看这事也急不得。我先去找我大哥商量一下，到时候咱们再从长计议。毕竟要想从那个人手上拿人……很难啊！”
堙啸龙点点表示赞同：“嗯……只是，九弟已经退出这个泥潭很久了，恐怕他不会再涉足……”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求助他的原因。
“四哥！虽然我对你家那位千金没什么印象，毕竟我走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喝奶，但是大哥不同，大哥是看着堙小姐长大的。每次我们联系，他都会时不时的提起伊伊小姐如何如何，什么会吃饭了，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叫他秦伯伯了，会数数了，会背唐诗了……那时候，他就说过要建一所学校，让伊伊小姐这样的世族子弟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校园生活。……我看得出，大哥是真心喜欢伊伊这个小侄女的。所以说，大哥不可能看着自己疼爱的侄女身处险境！”
堙啸龙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呢？这就是他的生死兄弟……秦海一啊！“我知道了，十六弟，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有个青龙帮，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和那个人搏一搏！”是啊，如果不是他怕自己一放开手，青龙帮就会遭人践踏，他怎么可能会被动到如此地步？况且“那个人”拖她传的话他也没有忘记！
“四哥……那个人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吗？”秦十六拧了眉，瘦骨嶙峋的手几乎要将桌上的玉茶杯捏碎。
“嗯！阿梅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总是跟在我们身后要糖吃的小女孩？”十六有些狐疑的反问。
“就是她。现在她跟在那个人身边，为他做牛做马，比我现在的处境要惨上几倍都不止啊！真没想到，她竟然可以为那个人做到那种程度，当初的她甚至比伊伊都要小上好几岁呢。”
“爱情……真的能超越一切！我们都是一样执着的人！四哥，我们都是！”十六有些激动，说到年轻时候的事情就感觉血液都沸腾起来了。那时，他们可都是有着雄心壮志的热血青年，渴望在黑道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辉煌历史。最后，他们做到了，拥有了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威望，自己珍爱的女人！只是，这其中的曲折就让人不堪回首了。想起他们还曾为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时，他这张老脸到现在都会红起来。
堙啸龙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莫名脸红的十六弟在想什么，因为他也在想同一件事。十六年前，他们十六个兄弟姐妹在黑道上的传说至今都会被后辈们拿来羡慕一番，他又怎么可能忘记呢？最辗转的那段时间，他们几个兄弟同时看上了一个女人，一个温柔的可以包容一切的女人……依雪儿……伊伊的母亲。过程怎样曲折是一定的，不过至少结局对于他来说是大欢喜，因为他赢了，他赢得了这生最爱的女人……他的雪儿。哎，只是他没有给她应有的幸福，他赢得不该啊！
“那个人拖阿梅带话给我，说如果我用自己的力量来争取伊伊，那么他的措施就不仅仅是惩罚伊伊了，而是整个青龙帮。只要他的一句话，青龙帮可以在瞬息之间夷为平地！我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让我生不如死！”“那个人”是不会原谅他的，因为他夺走了他深爱的女人，却没有给那个女人幸福！他知道的。即使他现在只固守着青龙帮，“那个人”也不会原谅他。
“四哥，那个人还是没能原谅你吗？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都释怀了，他还在蹩个什么劲啊！你都已经放弃了整个黑帮的领导权，只守着自家的老本，他还想怎么样啊？难道让你放弃一切，去追随雪儿，去给她赎罪？”太扯淡了吧，逼人太甚！
堙啸龙苦笑一下，抿下一口香茶，淡笑：“是啊，他就是这么想着呢！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原谅我们……原谅我和雪儿一起背叛他的事实。因为当年雪儿可是他的未婚妻呢！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原谅我们呢？”
阿利拿着茶壶给两人又添了杯新茶，然后继续做个背景人物。他一直都在模棱两可的听着这两位风云人物说着他听不明白的话题，还听得越来越邪乎。看来伊伊的事情并不是泄露候选人身份那么简单的缘故就可以说清楚的，这里面还牵扯着上代人的恩怨！只是，明明是上代人的恩怨，那么伊伊就没理由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堙啸龙早注意到身后那人的极度不平，出于一种好奇心理吧，他竟然准备给他个申冤的机会：“阿利，你在气什么？说出来听听吧，老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阿利正为伊伊打抱不平着，没想到听到堙啸龙来了这么一句善解人意的话，也顾不得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当即愤愤不平道：“老爷，我听来听去，当真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种种迹象表明，伊伊这次被总协请去，并不是单单因为伊伊泄露身份这么一条，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你们，你们这代人之间的私人恩怨！伊伊是无辜的，伊伊不应该成为你们的殉葬品！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女生，肯定不会苟且于烂活！总协的人会对伊伊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没有人知道，但是人人都知道是，那里出来的人没一个是好好的！老爷，您难道不了解少小姐的秉性吗？她就算死也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难看！”
一语惊醒梦中人吧，堙啸龙本还红光满面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他不是没想到这些，所以他才会那么急切的寻找救出伊伊的方法，但，此刻被别人说出来，竟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慌！
秦十六若有所思的眯眼瞧着那个吼红了脖子的俊秀青年，狭长的眼眉里一片混沌。
堙啸龙被阿利这几句话说得顿时没了力气，对着十六叮嘱了几句就要离开。秦十六也没拦着，只道是应着。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布着皱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堙啸龙啊堙啸龙，你也有今天！你的报应终于被我等到了！这是你负雪儿该偿还的！本来如果你好好听我把来这里的目的说完，说不定我会看在那么多年兄弟的份上帮你这一把，但是你没有！既然你连儿子都不要，那么现在这个女儿没有了也无所谓吧？堙四哥，我可是帮你消除了一个负担啊，您老别谢我了，这是弟弟我应该做的！
“哈哈哈哈……哈哈……”张狂的笑声源源不断的在黄昏下的绯红色上空回荡，让人有点毛骨悚然。还好这时候营地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片刻之后，止住笑声的男人背后渐渐聚集了一群黑衣人，他们一一单膝着地，等候着主人的吩咐。
“将青龙帮少小姐的消息全部封锁，让所有知道消息的人全部消声，还有有关青龙帮和堙家的消息也都采取封锁。最后，给总协的会长打声招呼，就说他的十六弟回来了，希望他对他的堙四哥手下留情！”
“是！”“是！”“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响彻天霄……
堙啸龙回到家里，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蒙头躺了一夜，隔天早上起来竟然没由来的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就是三天三夜，关于秦十六那边处理的事也没多余的精力询问。加上刚刚委以重任的阿利还不能熟练的操行帮里的事务，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堙家少小姐的事情被暂且搁置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