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宴席摆在摄政王府里的“长风当歌”之中。那是王府里最大最豪华的屋子，专门用来办这种盛大宴会的。
虽然这个地方几乎只在君惊鸿生辰宴的时候才会开启，以及那晚的主人公通常只会出现念段祝酒词就消失不见。
空留一屋子大臣把酒言欢，争奇斗艳。
就像今晚一样。
因为君惊鸿并不是什么热爱热闹的人。
并非他可惜瞧不起人，而是他似乎从生下来的时候，骨子里就带有一种清冷孤傲。
有时候君惊鸿也会觉得寂寞，想要热闹一番，可是和身边的人都走不到一块，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日复一日的公务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他不希望回到家了还是那样和同僚暗藏玄机你来我往。
可是你不想别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需要你的金口玉言，需要你的金科玉律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做事。
所以君惊鸿在私下极少和同僚来往，哪怕是所谓的亲信也只是让人传信递消息而已。
从不请到府上把酒言欢。
因为他真的累了。
君惊鸿也不是没有想过辞官，可是他心愿未了还需要这个摄政王的身份。
更何况他这些年已经得罪了太多人，这时候辞官告老还乡，怎么会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与其为了防止被人追杀四处奔波，不如和他们明争暗斗，倒也是一种乐趣。
“王爷。”柳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君惊鸿极为喜悦，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震撼与感动。
他脸上笑容明媚，可是当他转身之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七分，只有如往常一样的淡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柳黎摇摇头:“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会知道王爷在哪呢？不过是我看席上热闹过了头，出来散散心，没想到遇到王爷了。”
“真不知是福是祸呢。”柳黎背着手走到君惊鸿身后，靠着白玉栏杆凭栏望月。
“遇到我怎么会是祸呢？”君惊鸿有小小的、调侃的不满。
天知道君惊鸿能在这遇见柳黎心里有多么满足，更何况柳黎说她是因为热闹过了头出来避避风头，这几乎合了他的心事。
“王爷喜怒无常，什么话都难两说，要是王爷你觉得我头就出来是为了干坏事要罚我岂非是祸了？”
“那怎样算是福？”
“嗯……王爷觉得我不喜欢热闹，与众不同，格外赏识我这就是福了。”
柳黎说中君惊鸿心事，君惊鸿心内窃喜，对柳黎更加刮目相看。
“最好王爷也是因为不喜欢热闹才溜了出来，那我们就是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互为知己，那就更好了！”
君惊鸿抬眼看柳黎，目光复杂，那是汨汨流水，里面含着春天的和煦，夏天的炽热，秋天的凉爽，冬日的清泠。
那流转千回百转的目光，深情而又隐忍，珍惜而又珍重。
君惊鸿的眼睛就像一潭桃花潭水，温柔深情，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柳黎已经被这双眼睛迷住，成为了桃花情水中一抹心甘情愿的痴魂。
两人注视对方许久，他们似乎可以这样痴痴的看着对方直到天长地久。
一只鸟儿煞风景地飞了过来，它扑棱着翅膀在二人身边打着转，口中鸣叫两声让他们清醒。
“王爷你看，今晚月色真美啊。”
柳黎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不过她今日的本意真的是夸月色迷人，而不是在对君惊鸿示爱。
君惊鸿顺着柳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月色朦胧，确实很美。
“你今晚写的那两句诗可是想到那日我教你练剑？”
柳黎点点头，没想到君惊鸿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君惊鸿踌躇片刻，刚刚和柳黎对视的时候他险些就要将之前遇刺一事的实情说了出来。
可他要是说了实话，柳黎会原谅她吗？
“柳黎。”
“嗯？”
“要是有一个人欺骗了你伤害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那得看那个人是谁，以及他怎么欺骗了我伤害了我了。”柳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有自己不能说的苦衷，有自己想要保留在心里的秘密。”
“如果是因为这个来欺骗我，我大概可以理解吧。”柳黎道。
“那怎样的人因为什么原因欺骗你你会难受，不会原谅他？”
“关系特别好的人利用我之类的吧。”
君惊鸿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和柳黎关系究竟算好算坏。
“要是我和一个人关系很好，他有些秘密不肯告人，那他瞒着我我可以理解。可如果他做错了事还利用我，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既然如此我就和他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了。”
“如果他有难言之隐呢？”
“什么样的难言之隐说不出口呢？关系一般的人利用我我会疏远他，以后绝不来往。可是关系要好的人，既不肯把心里话说出来又想着利用我，那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你的意思是，若为生死之交，自当坦陈相对？”
柳黎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可算是生死之交了？”
“王爷怎么这么问？”柳黎背过身不敢看君惊鸿。
这在君惊鸿的眼里是柳黎不愿回答他的问题伤了他的心，可对柳黎而言她是不知怎么回答。
“虽然我和王爷也算是出生入死了……”
“那我们就算是生死之交了？”君惊鸿迫不及待道。
柳黎愣了一下，噗嗤一笑:“王爷要这么想，柳黎也没有意见。”
“为何这么说？”
“因为王爷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啊，而我只是你的贴身侍卫。你是我的主子，保护你的生命安全是我的职责，和你出生入死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王爷若觉得我们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们就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王爷你觉得不是，我们就不是。”
决定权在君惊鸿手上，而不在柳黎手上。
君惊鸿明白了，二人之间的身份并不对等，所以他可以命令柳黎做任何事，柳黎也可以壮着胆子和他耍滑头。
可他们两个却不能够推心置腹地谈天说地，何等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