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道:“让你尝尝移形换影的厉害!”心知她既为无常看重,必有许多惊人的绝技,可万不能疏忽大意了。
老妇怒道:“你想欺负老婆子腿脚不利索?”
龙少道:“你从来也不靠腿脚取胜,说不上是欺负。”知她不善近战,取胜之道便在近身攻击。凝神聚力,掌心托起两团火来,准备进攻。
老妇嘿嘿冷笑,露出仅剩的一枚黑黄色牙齿。也不见她有何动作,然而火光映照出去,她的身周已浮起团团黑气来。龙少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养父母常会给他讲些野史怪谈,里面提及的妖怪出场,便往往是伴着一大团的黑气。
养父曾说:“对待妖怪,可不能客气,你不杀它它便要吃你呢。”
这时那黑气越来越浓,似流烟行云,转眼便罩向整个前屋后院。黏稠致密,非劲风吹之不散。龙少心想:“又是隐身术。”见手中的火团迅速小了下去,知那黑气乃是异色真力所化,身处他人的异色真力中,行气会立时弱个三到五成,忙道:“苦行,照顾好他们。”
身处黑气之中,再也看不清周遭事物,好似掉进了地底深处。忙静下心来,化出两枚隐刃,估摸着她先前的方位打出。闭上眼睛,凭记忆闪身上了屋脊。隐刃入了黑气,登时销声匿迹,不知打去了何处。若老妇还在原地,定会以拐杖磕飞,传来叮叮的声音。
显见她换了位置。
黑夜中传来咝咝之声,听声辨位知是有毒蛇接近,忙循声打出四五枚隐刃去。瓦片的咵啦碎响声中,一物倏地射来,猛地撞上他的后背。龙少只觉得背心像是插入了一根尖刺,登时痛不可当,身子失衡,扑在了屋檐之上。
心知是饕餮鸟所撞,幸而穿了蛛衣,不致重伤。正想起身,忽听四周咝咝声大响,跟着咵啦咵啦,瓦片被不断地顶起落下,心想不知是有多少毒蛇。忽觉得手臂一痛,已被黑蛇狠狠地一口咬住。
几乎是在同时,胳膊腿,臀腰背,七八处皮肉都是一疼。忙跳身起来,这一大动,似惊扰了潜行的群蛇,咝咝声登时大盛。又有十余条蛇同时窜起,咬住了他的胸腹下肢。
龙少想到张柏龄中毒后的惨象,不敢怠慢,两手轻拍急打,二十余条黑蛇先后飞落。体内真气激荡,稍稍一振,创口登时有血液飞溅,蛇毒一清,立时以小隐刃连打,叮叮当当,数块瓦片碎落屋去;其中夹杂着闷响,乃是打中了蛇身之故,更不敢怠慢,一连催发了数十枚隐刃。
直到咝咝声一点也没了,才停下手。
想如此下去,无异于等死。仰天呼哨一声,身子急掠落地,四五只袭来的饕餮鸟都扑了空。他一边跑一边拂出蓝刃,听声辨位,终于出了黑地。仰头看去,院落黑气流动,仿佛是妖魔的巢穴。
龙少待小弟落下,便一纵身跳到它的背上,飞临黑气上空,细细观察黑气的舒卷流向。
忽听狼大爷嗷嗷低嗥,声音奔向院门,似在追咬什么东西。心中一动,便见院门处黑气不断地流转扩散,一物自黑气里如箭离弦而去,似是蓝刃。心想必是老妇所发,狼大爷可绝非她的对手。果然便听狼大爷嗷嗷几声痛叫,声音慢慢远了一丈。
龙少见院门上方黑气流转扩散,已知老妇就在那里,心道:“逮着你了。”急发三枚隐刃,带着一股子清寒之气,迅速隐没在致密的黑气里。
老妇正暗暗观察龙少的动向,待发觉有暗器打来,想避已是不及。登时“啊哟”一声痛叫,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狼大爷嗅着她身上独特的气息,发狂般扑进了黑气里。一口咬住她的右肩,将她的身体拖了出来。
她的身子本来柔弱,何况又受了重伤,已无力反抗,只能竭力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只盼能吓退这疯狼,不至于给畜生欺凌。只是狼大爷却丝毫不怕,受伤后凶性毕露,嘴和脚连撕带扒,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已将她的衣服撕得七零八碎。
龙少凝神瞧去,她的两肋空空荡荡,竟无皮肉。不禁想起她所说“死一徒割一刀”的说法,莫非两肋的肉就是被割掉的?
他正自惊疑,忽见两条黑蛇窜出,冷不丁地咬向狼头。狼大爷挥爪一拍,嘴一咬,两条黑蛇便一飞一断。野兽凶性更被激起,猛地向老妇肩膀咬去,一旦咬中,势必扯下她的胳膊。老妇慌得抬手挥挡,连声怒斥道:“滚开,滚开!”
狼大爷咬住她粗糙黑瘦的手掌,咔嚓,一口咬断。龙少怕它吃了老妇的肉,染上邪毒,连忙呵斥住。跳下地,唤过狼大爷来,只见它的头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早染红了颈项。心疼地抚摸一阵,道:“好样儿的。”听着老妇痛苦的哀嚎之声,心中渐觉不忍,道:“你如此的修为,杀无常是没机会的了,不如退隐深山老林,好好歇着吧。”
老妇声嘶力竭地道:“当真是他害了我孙儿?”
龙少正欲答话,忽听龙潇的声音自老妇背后传来:“没错,即便你是上了无常的当才祸害的落雁峰,可错就是错,你再不走,难保五哥不会杀了你!”
老妇又痛又恨,道:“哼哼,别得意,惹了老婆子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最好是吊起来,剥光了衣物,活活地烧死。”招来雕念卒,随即骑乘而去。
龙少心中大奇,将人吊起来活活地烧死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难道她另有所指么?
张伯龄走出院来,猛吸了几口潮湿的空气,道:“好邪门的术式,大家都无事么?”适才身在黑气之中,耳听外间此起彼伏的咝咝之声,早已吓出一身冷汗。现在经凉风一吹,不禁直打哆嗦。
龙少心中一暖,双手抱拳道:“谢谢张伯的关心,暂时无碍。”见黑气兀自不散,心中好没奈何。龙潇走到他的身边,道:“五哥,你可受了伤?”
龙少稍稍运气,便发现手脚四肢各有一处穴道酸麻凝滞,气行不畅,心知是余毒未清,道:“中了和张伯一样的毒啦。”龙潇递过一个药瓶,道:“一日抹三次,五六日余毒便清啦。”
龙少见药瓶寻常无奇,知是龙潇近日炼出解毒药膏后,随便找的一个容器,心想:“七妹心灵手巧,可学得真快。”一抹上伤口,顿觉清凉舒泰,知是良方,便也抹了一点在狼大爷的伤口上,道:“真不愧是老先生给的宝典!”
龙玉道:“七姐,你多制两瓶,给我也带一瓶,万一将来中了毒,也就不怕啦。”
龙潇道:“有你七姐在,还怕中毒么?”
龙玉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万一你那时不在我的身边,可就糟啦。”
龙潇道:“好,回头给你。”拿出两大块破布,将老妇的断掌包了,道:“书上有言,‘祭师之肉,不可遗于外,免遭天谴’,我去丢了吧。”
龙玉猝然见到那黑瘦的断掌,吓得浑身一凉,忙道:“七姐,给我去扔。”
龙潇不让,道:“你不懂其中利害,小心烂手烂脚。”龙玉龇了龇牙,道:“你必是有什么主意了,却还瞒着我?”
苦行眉头紧皱,只觉得一个小小的孩童,实在不宜接触这邪性的断掌,忙道:“我皮糙肉厚,一点毒可浸透不了。潇妹妹,你拿给我。”
龙潇仍是不与,小心裹好断掌,走入黑气去了。一刻钟后,方又走了出来。几人围坐一起,就地生起一大堆火来。龙少知狼大爷灵气十足,便嘱它入林,去捕几只野味。狼大爷一溜儿小跑,迅速入林,不过片刻工夫,便咬了头剑齿乳猪回来。
龙少见它如此通人意,心中更为喜欢。只听龙潇道:“五哥,你赠了它给我的,可不能反悔。”
龙少道:“座狼大都暴戾凶残,脾气上来,可不管主子对头,向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概。可狼大爷却极通人性,进可杀敌,退可自保,兼此狼种又极稀少,你的五哥可不愿意送给你啦!”
龙潇登时撅起了小嘴,道:“不行,五哥说过的话不能不作数。”
龙少故作不舍地道:“对不住啦小妹。”
龙潇忙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五哥最好啦,最疼小妹啦。八弟,你瞧五哥说话不算数,他若不允,我们以后便不叫他五哥啦。”
龙玉微微笑道:“七姐,五哥已将狼大爷赠与我,你就别争啦!”
龙潇“呸”了一声,才醒悟二人是闹着玩儿的,登时喜笑颜开,道:“我就知是哄我,五哥可是大大的好人。”
苦行奇道:“小弟弟,你就不想要一头?”
龙少登时忍不住笑,龙玉白了苦行一眼,道:“苦行哥,小弟弟可不能不乱叫。”
龙潇笑道:“八弟,一路多承你的照顾,你若想要,姐姐便送与你吧。”
龙玉半信半疑,道:“你当真?”龙潇点了点头。
龙玉一骨碌上了狼背,纵出老远,道:“七姐,我可就当真啦。哈哈哈,我要骑着它闯天下。”龙潇一脸惶急地追出去,道:“哎呀,八弟,送你骑一天两天是可以的,可没当真送给你。”
她追了一路,累得额头见汗,龙玉方将狼大爷骑回,原是和她闹着玩儿的。几人吃了些烤肉,大半个时辰过去,黑气方散尽了。待村民回转,便赔了金银,让他们另行起屋造房。
立时启程,龙潇骑了狼大爷,龙玉和张柏龄乘了小弟,龙少和苦行走路,又往巨人谷出发。
两日之后,又落脚在一户农家。
是夜,众人架起篝火,围坐在一起,一边烤肉一边听龙潇述说饕餮洞中的经历。原来那日她甫脱身出来,便被山海掳走。神智渐渐昏迷,待醒来时,额头凉风正劲,着背之处,触手都是油腻的毛羽,才发现身在雕念卒背上。
空中白云缓缓后退,左右各有一只臭熏熏的饕餮鸟,护卫一般跟着。她发现手脚俱酸软无力,扭头看去,地上的树梢也正飞速后退,猛地惊出一身冷汗,便不敢再动。
过不多时,眼前一暗,一股恶臭袭来,登时晕厥。现在想来必是刚进山洞的时候,为洞中的恶臭熏晕的。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身在何处,头顶上方似有飞鸟振翅,猜想许就是饕餮鸟栖居的洞穴。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慢慢摸索着起身,沿着石壁走动。走至一处,像是石门,过了之后,忽然碰倒一物,细细摸去,极像是人骨,登时吓得魂也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