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情本来随和,处变不惊,可此时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双脚的颤抖。用剑尚不灵活,如何能躲得过长衣鬼的攻击?不禁退了一步,想要远离此地。
白夜叉眉头微皱,满含期待似的看着他,道:“还不逃?”
龙玉咬牙道:“逃无可逃,又何必逃?”想骑着狼大爷尚无法摆脱他的追踪,现下没了坐骑,脚力更是大大的不如,一定逃不了的。
白夜叉见他脸色忽而坚定,大怒道:“再不逃,老子挖了你的双眼!”
龙玉情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好似身处黑沉沉地地底,四处都是狰狞嗜血的恶鬼。双腿一软,失神地坐倒在地。
白夜叉气得跳脚,骂道:“怂包,胆小鬼,再不起来,我砍了你的双手。”
龙玉只觉得呼吸也困难了,一眼看出去,遍地都是怪叫着的恶心的鬼怪。持着镰刀斧头,留着涎水兴奋地走来。
他就快要窒息了。
直到空中传下来的雕鸣,好似一盆凉水,浇得他的意识陡然清醒。仰头看去,蓝天白云如旧,才想适才多半是陷入了幻觉。忙站起身来,道:“尝尝万象剑的第四式。”
白夜叉怒道:“找死。”双臂力沉,白衣暴长,陡然卷刺而来。
龙玉截然道:“此剑必要伤你。”竭力行气于腕脉,顿觉长剑轻灵,运使如梭。依着四式的剑诀,“三数走一圈,六步七十二剑。”吟吟剑声中,几十道微弱的剑气逼去,结成了一张密实的网。
饶是白夜叉身步灵活,所穿的薄衫也还是被切得粉碎。顿感胸背四肢火辣辣地疼,浅浅的伤口不断溢出细小的血珠,才知轻敌,登时恼羞成怒,双臂一震,长衣鬼身形再次暴长。
第四式名为“四海为家”,有灵巧的身法步法为辅,游走来去,剑剑中敌。龙玉心中大振,瞧着有半树高的长衣鬼,知再想近身已十分困难。可恨的是只学会了四式,“五行飞斩”及剩下招式,都只记了个口诀。
长衣鬼衣角如剑,蝎尾般刺下。每每本能地持剑格挡,都被衣角穿透,幸而及时反应,方只受了些轻伤。一来二往,已疲累不堪。可长衣鬼的攻击却越发凌厉,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等死,不如一搏。把心一横,立时连退数步,长剑插地,外化了两把飞剑出来。
白夜叉冷笑道:“爬还没学会就想走?我便是站着不动,你也伤不了我。”
龙玉知他是行家,刚使飞剑,还差点火候。脸上却不动声色,道:“那你就站着别动。”内劲催发,飞剑倏地射去。哪知却越飞越斜,掠过白夜叉两臂,堵堵两声钉入了树干。
白夜叉道:“哼哼,你那飞剑厚薄不一,棱角不明,一点准头也没有,哪里能伤得了我?”
龙玉心中不服,想到适才的飞剑,忽有所悟,以余力化出两把飞剑来,看着淡蓝光芒流转变化,瞅着厚薄偏向的一瞬,道:“别动大傻子。”斜着打出。飞剑去似流星,本来朝着大树的,却忽然飞向了白夜叉的心口。
白夜叉吓了一跳,长衣骤然缩成一团,飞剑撞在长衣上,激起一大片的蓝色火花。即便第五式未能伤敌,龙玉心中也是一般的大喜。只是这时体内真力已然耗竭,连化两次飞剑,都只有小小的火花儿起了又灭。只好拔出长剑,退到一棵大树旁,全力防守。
这时便见长衣离人而起,隐隐现出一张简单的鬼脸来。衣角裹缠,好似一条巨大的长矛。轻轻一戳,两棵空心榕树干立时粉碎。
龙玉心生骇然,好难得才挪动了两步。只听叮的一声,一块砂石已给那淡蓝色的长矛刺得粉碎。碎石打在他的身上,好痛。心知那长矛劲力太强,防无可防,忙撒开两腿,死命地飞跑起来。可无论如何闪躲,那长矛总是如影随形,几次险些钉入他的脚跟。
正惊慌失措之时,脚下忽地踩空,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心知不妙,扭头一瞧,只见长衣鬼已掠到了身前,衣角缓缓往后收缩,似在拽弦蓄力。忽而射来,势挟万钧之力。
龙玉心中咯噔一声,不禁闭上了双眼。
噗的一声,衣角贯穿虎牛庞大的身躯,戳入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实心树干。龙玉则借着那虎牛一挡的时机,限险地跳了开去。腐臭味登时扑入鼻里,搅得肠胃一阵阵的恶心。
“八弟,快过来。”
龙玉循声瞧去,才见龙潇站在两丈远处,正向他招手。心中大喜,迅速跑过。边跑边盯着长衣鬼,又见衣角如锥,向他刺来。忽听空中一声大喝,风声顿急,两枚蓝刃分袭白夜叉两肋。
他一听而知是龙少的声音,心中大安,跑到龙潇身边,道:“七姐,还好你来得及时。”龙潇喜道:“五哥也来啦。”
龙玉仰头看去,便见龙少从树干上滑下来,对白夜叉道:“小鬼,还不逃?”
白夜叉面目狰狞,厌恶他已极,恶声道:“你是谁敢来坏我白夜叉的事?”衣角骤然刺来。
龙少使出移形换影的身法,轻松避开,已知这人就是黑罗刹和奴婆的同党,冷声道:“你的同伴都被我杀啦,再弄死你,这片林子就再没有孤魂野鬼。”
白夜叉怒道:“狂妄,一介儒生,瞎说什么大话?”见总是伤不着人,一点耐心也没了,使出浑身解数,衣角纷飞,如万剑般攒刺而来。
龙少沉心静气,凝神瞧着衣角颜色,在突然加深的一瞬,闪身避开。道:“没用的,傻猪!”一边闪躲,一边聚起万刃球来,脚尖轻扭,身子急旋一周,数十枚隐忍如箭离弦般,划着弧线飞向白夜叉的身体。
白夜叉眼力极佳,看清隐刃来势,心中大震,忙即滚到一边,道:“你竟会隐刃术?”饶是他躲得快,胳膊还是中了一刀,鲜血直流。
龙少想这人的长衣鬼比另外两只鬼都要厉害,只是防御术差了一筹,那可就绝非自己的敌手了。奇道:“我就不能会了么?”
白夜叉道:“据说隐刃靠带脉行气,非数年苦修,不能通带脉。现今江湖,只有谢贤一人会使,难道……你就是落雁峰的那个叛徒!?”
龙少道:“吓尿了吧,还不快滚?”担心拖久了会有变故。
龙潇助威道:“赶紧逃得远远的,再别出现在五哥的眼前。”
白夜叉狞笑道:“好个天煞小鬼,若是取下你的人头,教主说要任我耍俩月呢!何其快哉?余下数日,我必不会让你好过。”话一说完,便似灵猴般爬上了树梢,飞速离去。长衣鬼慢慢淡化,终于消失不见。
龙潇羡慕地道:“五哥,原来你的名头这么大。”
龙玉道:“不说闻者丧胆,逃得飞快倒是有的。”
龙少道:“这些人的术式本也一般,只是虚虚实实,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龙潇喜道:“五哥难道也会?”龙少道:“虽然不会,却有类似的奇术,想来参透不难。”
龙潇大喜道:“果然五哥最好,越是邪门的术式,我越想学一学。”龙玉道:“嗯,越是恶心的术式,七姐越喜欢。小弟先学好万象剑,等日后再找机会研习。”
龙潇也不和他生气,拉着二人的手,来到狠阎罗晕倒的地方。龙玉叹道:“七姐,我再不能小瞧你啦。”
龙少道:“小妹,你真是孩童中的小大人,小大人中的美精灵!”
龙潇道:“这可多亏了狼大爷,没有它,祭人术便没法儿施展。”于是将如何浸制断掌,如何制作纱衣,如何放倒虎牛,终于制住狠阎罗的经过大致说了。龙玉连道佩服,狠狠地夸了她一番。
龙少细细瞧去,忽见她的发丛里有一小块儿黑斑。黑斑怕见光,时时躲在阴暗处。他心间一凉,想小妹别变得和狠阎罗一般又脏又臭的才好。道:“现下你已学会祭人术,再不怕她了。我们带她同行,也好一路指点指点你。”
龙潇喜道:“那可好得很。”龙少唤来狼大爷,将狠阎罗放到狼背上,沿着来路返回。到农家收拾好行李,买了辆马车,又往巨人谷出发。
苦行负责驾车,龙玉骑了小弟于空中跟随,张伯龄因车中闷,骑了狼大爷优哉游哉地跟着。龙少和龙潇坐在车中,守着昏迷未醒的狠阎罗。
龙少道:“小妹,你可有几成把握她能乖乖听你的话?”
龙潇摇摇头,道:“着实没有把握,修习法门书中虽有名言,可施术后会出现的种种情状,如何应对的种种技巧,一概没提。只有自己摸索罢了。”
龙少笑道:“也许她可以帮你。”知狠阎罗断了一只右掌后,已非自己的敌手,无论如何要逼着她帮帮小妹。正说着,狠阎罗左腿猛一抽搐,上半身急坐起来,似做了噩梦。一睁眼瞧见龙少,甚是惊讶,左手五指成爪,向他脖颈抓来。
龙少给她突然地动作吓了一跳,幸而她身上有伤,手上速度不快,龙少伸手拿住她手腕,用力捏住脉门,微笑道:“婆婆,刚睡醒,别大动。”
龙潇甩手一巴掌,打得她满嘴鲜血。道:“这是为我五哥出气!好端端地毒死那么多雕儿,却赖在我五哥身上,这一巴掌还算轻的。”抬手又欲打。狠阎罗怒道:“毒虽是我毒的,可我从来也没诬过他。谁诬的你打谁去,欺负一个老婆子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