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摸了摸背部,有三个血坑,动一动便疼。当即拍了拍湿泥腐叶,故作轻松地道:“不过破了皮,我们继续赶路。”
柳未还摸出一个香囊,从香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道:“最怕破伤风了,抹点药才好。”
龙少见她头发上都是雨珠,衬着她的明眸皓齿,几如神仙下凡,心中又是一荡。不禁大骂自己,真不中用,竟一再为这少女所迷。嘴里却说道:“也好。”便掀起外衣,想让她帮忙擦药。哪知柳未还却将瓷瓶递给苦行,道:“你来。”
待苦行抹了药,又继续赶路,到傍晚时,才行到了不测谷附近。据苦行说,不测谷是个方圆达十里的深谷,四周皆是陡坡或悬崖,只有一条小路可出入。苦行道:“这附近我也只来过两次,都说谷里有巨兽,就是战神也对付不了,族里是没人敢下谷的。就算来不测谷,也只到崖边,将尸体放在洞窟里。”
龙少道:“不测谷虽大,若是巨兽多了,也没食物。只怕是讹传。”柳未还道:“不如我们骑雕儿下去看看,若是有巨兽就上来。”龙少也极想下去一探,自信轻功了得,一般巨兽还逃得了,然而一想到燕方,心中便怒火腾腾,摇头道:“先办正事。”猜想牛耳一行多半已在附近扎营,常听院主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就算不与人交战,了解附近地形也很必要。便让二人待在原地,唤下小弟,即飞到谷地上空查探战况。
即便有淡淡的雨雾,远处低陷的不测谷和白灰色的崖壁也十分醒目。入谷小径在不测谷的西南方向,蜿蜒伸展,好似一条细长的蚯蚓。不一会儿,天色愈暗,已看不清谷地地形,更不知牛耳和龙决千扎营何处。
他正待飞回,忽见西南方向,距不测谷约两里的地方,有蓝色火光亮起,跟着便有嘹亮的号角声和隆隆的擂鼓声传来,声势十分骇人。他忙驾驭小弟飞至上空,下方四处皆有火光,喊杀声也即传来,此起彼伏。细看火光起处,正在牛耳等人的后方,呈半个包围圈之势,慢慢收紧,显是要将牛耳一支也赶入不测谷中。
龙少心中骇然,这就是行兵打仗!地上既有,空中又怎会没有?他心中一急,忙四处张望,果见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黑影靠近,似是飞骑。他忙驾驭小弟俯冲入林,步行与苦行二人汇合。
龙少将所见所闻说了,苦行听得一呆一愣,不信族长竟也陷入死地,就要前去相助。龙少道:“救可以,却不是现在。”
柳未还道:“那个死老头,我一定拧下他的牛耳朵。”
龙少道:“我想先去见见龙决千,让他退兵。”心中早已渴望一见。
柳未还“噗嗤”一声,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半晌方道:“你虽是落雁峰下来的,却又不是神仙,对方用兵如神,必有周全的打算,你说退他就能退啦?”
龙少处处被她看轻,心中颇觉无奈,问苦行道:“你信不信?”
苦行挠挠头,又摇了摇头,不知该信还是不信。柳未还又乐起来,道:“你看看你朋友,哪像你?我要是三岁的小孩,就差点信你啦!”
龙少不服气地道:“不如咱们打个赌,我若让龙决千即刻退兵,你以后便叫我龙大哥,并拜我为师,跟我习艺如何?”
柳未还登时来了兴趣,一双乌黑的大眼珠滴溜溜乱转,道:“若是你输了呢?就做我的仆人,听我的话,保护我的周全,如何?”
龙少心中实在无多大把握,且赌注也不对等,岂不太吃亏了?只听柳未还道:“怎么?怕了吧?我就知道,以后可别吹牛了。我所听说的谋士,那都是久经历练、经验丰富的大叔,要么也是学富五经的青年公子,你就算出自名门,毕竟年轻,毛还没长齐呢!”
龙少听得窝心,忽地生出一个主意,料定她不敢答应,微微笑道:“倒也不怕,只不过赌注要变一变,若我赢了,也不要你拜我为师,与我拜堂如何?你只要敢赌,我就敢赌。”
柳未还恨了他一眼,道:“小色鬼,原来你打的这个算盘!”龙少微微笑道:“不敢了吧?以后可别以年龄论才干了,会闹笑话的。”柳未还道:“哼,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料定你一定会输。”
龙少道:“若是我侥幸赢了,你定会耍赖,还是不赌了吧。”柳未还脸现轻蔑之色,道:“谁会耍赖?就知道你是吹牛。”龙少不忿道:“那一言为定。”带着二人绕道往崖边来。
他猜想龙决千必会于入谷小径两侧扎营,以为犄角之势,也方便设伏。想来龙决千的营帐不在西侧就在南侧,便先往谷南搜寻。
三人行了一阵,远处的号角声已停,但偶可见火光乍起,显然双方还在僵持之中。
“站住。”
忽听身后一声大喝,三人都吓了一跳,驻足不动。龙少回过头来,便见一个穿蓝色皮甲的士兵,弯弓搭箭,正对着自己。旁边冷不丁已围了四五人,都拽满了弦,随时能将龙少三人射倒在地。
“你们是谁?”
龙少恭谨有礼地道:“来者是落雁弟子,姓龙名少,来此是欲为少将军送一份大礼,烦请带路。”柳未还抿嘴偷笑,心想:明明是来求人家的,竟说送什么大礼!
那人将龙少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道:“可别是认亲的?少将军见多了,小心惹得杀身之祸。”
龙少摇摇头,道:“名字只是凑巧,万勿见怪。”
那人郑重地道:“可有凭证?”
龙少便亮出金丝玉戒,道:“这是掌门信物,我们此来绝无歹意。”
那人又道:“难道是来做说客的?你与刚才那几人不是同一伙的么?”
龙少便知他说的是燕方一行,摇了摇头。
那人“嗯”了一声,凶巴巴地道:“在军营里若不老实,有别的想法,可趁早收了,免得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便在前带路,后面几人高度警惕,若龙少三人稍有异动,即刻就会葬身山野。
龙少顿起肃然之感,一路暗暗观察,不知暗处还伏着多少士兵。在林中绕来绕去走了一程,火光乍现,映出三五处白色的营帐来。帐上纹着巨大的蓝色瞪眼龙头,少许士兵在附近往来巡视,头盔正面也都有瞪眼龙头纹章。
三人跟着那士兵穿过几个营帐,忽听一人叱道:“你们这俩糊涂虫,真不认得小爷么?”
龙少循声看去,便见一个穿着随意的武人,正跟两个守卫理论。尚没听清守卫说什么,又听那人叱道:“常听人言,西州有个少帅,知人善任,好纳贤才,谁知两个看门狗竟是有眼无珠之辈。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必送了。”
一守卫喝道:“站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两柄长枪递出,锋利的枪头登时贴上了他的脖子。只要轻轻一拉,武人的脖子必定开一条大口,狂喷鲜血。武人却十分镇定,叱道:“拿开。”
两个守卫暗暗加力,枪上隐现淡蓝光芒,想压低武人的身子。反观武人,却纹丝未动,也未见他如何抽刀,眼前忽有火花飞溅,同时听得“当”的一声,两个枪头已落在地上。武士还刀入鞘,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了?”
两个守卫被他神出鬼没的刀法唬得齐齐后退一步,凝神戒备,却无人知他是谁。龙少对这武士实在好奇,心中有一名字若隐若现,终究未能想到何人有这样的刀法,当即道:“此人是我的朋友,怎么竟先到了?”
武士神色诡异地瞅了他一阵,大喇喇地走过来,道:“兄弟真有福气,这美人儿是谁?”
龙少道:“这是柳未还。”柳未还笑道:“大哥的刀法当真漂亮,以后可能教我一手么?”
武士哈哈笑道:“当然,教你这样的人儿我最喜欢了。对了,叫我叶大哥就是,不必认师父,我最讨厌师父长师父短的了。”
柳未还笑道:“叶大哥。”
武士更是开心,又对龙少道:“兄弟,你可真享福,几日不见,哪儿认识的?”
龙少见他说话旁若无人,逍遥自在,无疑活得十分潇洒。只是柳未还跟他太亲热,心里却有一点不舒服,微微笑道:“哪里,不过是刚认识的朋友。”
领头的军人道:“认识也罢,不认识也罢,你若不能给少帅一份大礼,你们几个都休想离开。”便带着龙少几人走到大营帐旁,喊道:“少将军,有落雁峰的弟子求见,说要送上一份大礼。”
只听帐中一明朗的声音道:“那是正好,请他们进来。”
领头军人掀开帘幕,请他们进去。龙少当先走入,柳未还和武士都跟在后面,苦行却赌气未进,就和几名士兵一块守在帐外。
龙少第一眼便见到了坐在正中的龙决千,他约摸二十七八岁,神采奕奕,也穿着蓝色皮甲,配着大红色的曳地披风,的是丰神俊朗。一见到来人,便笑指右席道:“请坐。”
龙少还未落座,已见左席中跳起一人,指着他大骂道:“欺师忤逆之徒,不好好藏着,还敢现身?”正是燕方。
龙少微微笑道:“我也正要找你,你不好好藏着,还敢到这里来?”
燕方大怒道:“龙少,你为何要炸了落雁峰?”那等愤怒神态,倒好像真是龙少炸了落雁峰一样。
龙少在来此的路上,脑中早已试想过无数次,再见到燕方之时,该如何大义凛然地呵斥责骂。该当句句责到他的心坎里,要骂到他愧悔无地才可甘休。可真正再见之后,仅仅是给他的一句话,便立时死了责骂之心,觉得这样一个榆木疙瘩,无论如何说理也是无用的,不答反问道:“小怨妇,无常在哪里?”
燕方自顾身份,强吞怒气,唤身后之人道:“姚镇,拿下他。”
龙少乍听得“姚镇”之名,心中一震,忙向燕方身后看去。才见他左右各站着一人,左边的是季谋,在狮鹫石像前见过。右边之人手握一柄细长宝剑,人也十分清瘦,约摸三十出头,不正是青云门的姚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