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蓝露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盖,就这样倦曲在阳台的凉席上睡了一宿。撑坐起来时忆起昨晚和赵米儿那通电光火石的电话,不禁又咒骂了那丫头几句以消心头之恨。什么永远不要跟你有任何瓜葛了,亏她能理直气壮说出这么绝情绝义的话。
混身的酸痛很快截断了她的悲愤之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她得马上出门了,今天还有一些事,请假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跨进客厅,看了眼像被大风刮过一样的室内,她心累地想着看来得花不少时间去整理,但这不是她的当务之急。现在收拾好自己赶紧出门才是正道。
倒霉的事总是接二连三的,当她一口牙膏泡沫还留在嘴里的时候却突然停水了,无奈之下,她只好不修边福顶着个水肿脸先出门去了。
亿盛娱乐公司的总裁办公室。
这间独特而设计感超强的办公室和一般的公司截然不同,这栋每几年就会盛产出一位或几位国际巨星而闻名于全世界的娱乐公司,自然有着许多想法彻底疯狂的人才。
从一向代表着权威和严肃的‘总裁’两个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因为如此具有威严的亿盛总裁正坐在他那间非常个性、时尚的办公室里,正埋首在一堆合约文件前。
知情的人知道他是在签各种合约,若是局外人一眼看到,一定会因这样一间眼花缭乱的屋子误会西装革履的他在聚精会神地绘一幅画。
内线电话乍然响起,忙碌认真的总裁在无数声后才按了接听健。
“小俊。”
闻声的李俊善忙从文件中抬首,面向座机的脸上转为了敬重之色,“是。”
“今天替我去个地方。”
微惑的目光迅速瞥向日历,李俊善皱了皱眉,转而恭敬地道,“和去年…”
“是的,和去年一样。思永公墓。”
九月的天空就像人的脸,说变就变。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游来,在城市的上空铸造出一个黑沉沉的牢笼。阳光在眨眼间消失无踪,大雨已肆无忌惮地砸在大街上那些毫无防避的人身上。不修边幅的蓝露就是其中一个。
她刚下公车,就迎面扑来了这场让人措手不及的大雨。以前在培训学校里各种高难度的雨中训练让她没有在这种时候和身边的路人一样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四处跑散。她把垮包举到头顶,毫不犹豫地跑进一片雨雾茫茫的画面里,画面的尽头是他父亲的栖身之地——思永公墓
当年是以救火英雄的身份安息在此,虽然她每年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过来,但每次来都不是他忌日的当天。而她这样的做法这个世上除了那个人,应该没人懂她了。
蓝露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松下,雨水仍不停地从树叶之间的缝隙里滴落,她一面抹着脸上的水珠,一面朝撑着伞坐在长排椅上背对着她的人走去。
几树大松树遮掩的长排椅上仍有沥沥水花飘落,蓝露没有任何犹豫地钻进那把黑色雨伞下,与那人靠背而坐。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相隔太久了,刚坐下竟全是陌生感,但往上的十年里,他们哪一年不是这样靠背而坐。
是因为大雨的关系吧。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下雨天,第一次坐在同一把伞下。
雨水像无数线条顺着雨帘滴滴嗒嗒地落在两人的脚边。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在我看来不一样脑残一样可笑吗’,无论再怎么努力让自己沉醉在每年只有一次的两人安静的时光里,此刻蓝露的脑海始终缭绕着昨晚赵米儿在电话那端对她的咆哮、对她灵魂拷问的每一句话。
“我在医院门口却不进去看我父亲也只不过是第一次,而你呢,十年了,你每年都到公墓去,但你却从来没有到你父亲的墓碑前祭拜过,现在你理直气壮的骂我,但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过,你自己做得是不是比别人还无情冷血百倍千倍。”
蓝露被指责得就像被别人重重的打了一记闷棍,全身细胞都感觉到痛但就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我在父亲住的医院门前追星是错、是不孝、是不配为人女儿,那你在自己父亲的公墓前和一个从没见过正面的陌生男人相靠相畏又算什么。我记得你当时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笑过你,但那时你却说这是你获取力量来面对现实生活的唯一来源。而现在如果追星也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凭什么就是错的,每个人追求精神慰藉的方式都不一样,为什么你去追求就是对的,而别人去追求就是讽刺、就是脑残….我告诉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愤声吼完最后一句话,赵米儿咔嗒一声重重的挂了电话。徒留蓝露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久久无法平静。
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连自己都看不清却假装看清了别人。
收回电话,蓝露抬眼望着漆黑夜幕下那几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心中无限怅然和悲痛。
可她又知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从来不去父亲的墓碑前那是因为,因为恨呀。
‘恨’。
对,就是这个字,父亲留给她的就是这个字。恨。
恨他给自己带来支离破碎的家庭;恨他用生命救了别人却丢了自己的命;恨他作为一个父亲却在豁出命时不为自己的儿女做一分考虑;恨他让她失去了父亲又失去母亲…..。
每次学校开家长会、每次到医院要家人签字、甚至后来出社会混被拘留要家长保释时,她就压抑不住地恨他。
为了避免这些让她憎恨到无法呼吸的时刻,她退了学,病得多重都硬扛着就是不去医院,到后来为了不想再听到警察那句,‘你还未成年,叫你父母来一趟’,呵,她连做坏孩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恨呀,她恨,她恨。她更恨房东太太把父亲用生命换来的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当然。
蓝露不觉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连靠坐在身后的人似乎都给不了她任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