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激烈的大寨内,十几个汉子口干舌燥,端茶送水的小厮和侍女手忙脚乱,没人发现角落里走进了一个少年。
这已经是两天内,誉长风第三次偷偷参与姜无治的会议。
正在说话的是一个满身伤疤的壮汉,誉长风记得他叫乔三刀,曾经是萧尔国一个偏将,但犯下大错就逃到山上,被姜无治收服,其手下握有五百山贼,被他练得能攻能打,算是精锐。
“我们前四峰现在让你们后八峰拿出点人就这么难吗?”
“我们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萧尔国十万大军从北边绕道陆续赶来,兵器粮草更是堂而皇之走东关城,这是为什么,诸位难道不会动动脑子?”
与乔三刀争论的是后八山的代表名叫迟润泽,他宽厚的手掌不停拍打着桌子,痛斥众人,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这两人分别是主战派和主和派代表。
在场众人欲言又止,确实,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一个阴柔的声音打破僵持住的局面。“正因为萧尔国动作太大,所以此事充满了谜团,十万大军,大举出动,还到处运送战争机关的零件,我觉得有一种可能,对方的主要目标不在我们身上。”
这人是姜无治的智囊,听见过几人都称他林军师,此人每每有关键性发言,少年一直摸不透他那帮人的心思,而他在此时站起,底气十足,显而易见对接下来的话胸有成竹。
“那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主和派中站起一个大汉无礼质问道。
“我们都知道,西域最大宗是发源于北海化鲸阁的龙鲸院,位于萧尔国北部,实质上萧尔国不过是龙鲸院的傀儡,这也是萧尔国叫板高唐的原因。”
“林军师还是说重点吧!”
那人不满林军师说话慢斯条理,打断道,但后者根本不与理会。
“高唐靠近我们的有两大势力,天山的天心圣地,和昆仑的瑶池圣地,众所周知二者与佛门的西天极乐圣地被天堑隔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次次冷落,那汉子终于拍桌而起,林军师皱了皱眉头,迟润泽拍了拍汉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他知道这个阴柔军师不是好惹的。
“那我继续讲,再有人打断,别怪林某不客气。”此事算是揭过,林军师继续说道:“佛道自古不和,但最近却联手干了一件大事,联手驱逐了被高唐定义为邪魔外道的密宗,而密宗的下一步扎根的地方就是我们西域三十六国。”
“到时候,修道者在天上打,萧尔国大军和密宗教徒在地上打,未必有闲心来理会我们。”
这林军师的眼界宽阔,消息灵通,开始推演出整局场面,誉长风也想明白了心中的疑惑,其实一个山寨的兴亡对于远安是大事,可对于萧尔国不过鸡肋。
“军师所言非虚,昨天远安皇城传来消息,有仙家入城。”
一直没说话的姜无治终于开口,他必须让所有人统一意见,以便作出决定。
迟润泽很尊敬姜无治,是这个男人维持后八山居民与前四山土匪的关系,并且在收成不好时多有接济。
“姜寨主,我相信你的决定。”
姜无治对迟润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三刀和很多兄弟都是硬骨头,我很高兴,这才是我们十三山土匪的血性。可我不能让兄弟们去打必死的一仗。”
众人表情各异,但姜无治只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我也相信大家不想投降,不想交出三分之二的赋税,不想苦受牢役。”
“难道寨主想让我们要臣服密宗?”
还是之前那个大汉,他说话直却总能戳到重点。
“这是关键时刻不得不做的决定,还有,我说过你若是再打断说话,必不饶你。”
林军师莫名愤怒,弹指射出两道银光,是两根细长的银针,大汉也不是善茬,一记浑厚真气的拍掌,愣是将银针拍到一旁,顺带吹翻了满桌的茶碗,顿时双方都有人拍桌而起。
场面失控,却突然从角落里冲起一阵霸道的气势,像是突然轰鸣的火山,那是无需解释且不在乎后果的愤怒,众人都是武学高手,一瞬警觉,这是源气才能带来的压力,循着望去,竟是一个少年。
誉长风夹住被大汉打偏的一枚银针,暗橙色的源气在丹田内滚动,这是代表愤怒的颜色。
“你是修道者?”
这句话是林军师问的,誉长风细细打量着那根银针,没有说话,众人陡然发现,银针漂浮在空中融化成红色的液体,这一手镇住了所有人。
“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各位的心思,无非是与萧尔国有仇的不想降。”誉长风眼睛似乎有嗜血的红光,看向乔三刀和林军师,二者寒毛耸立,哪敢有轻视之意。“还有,贪生怕死,只图苟安的人。”誉长风又看向迟润泽那一众人,出乎意料的是迟润泽这个大汉并没有怯意,目光直视誉长风。
“小兄弟,我不在乎生死,可我有妻儿亲人,我不想他们死。”
丹田里绿色气团升腾而起,那是代表“思”的颜色。融化的银针骤然凝固,叮的一声落到地上。
“我有一个办法可解各位困局。”
少年气定神闲,似乎一切在他掌握之中。
“你能有什么办法?”姜无治知道少年不是普通人,就允许他旁听,却没想到他居然搞起了动作。
代表着思的绿色气团将他的灵识放大,感知蠢蠢欲动想要离体而出,这应该是接近探幽灵识的表现,誉长风走到姜无治的对面,一字一顿说道:“我有必死之志,承蒙贵小姐厚爱,此生难报。”
“我女儿才十二!”
姜无治揪住少年衣领,恶狠狠说道。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看到少年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自己这是被鄙视了?
“作为修道者,我可以帮山寨与密宗带一个消息。”
一个慌忙的侍女端茶走近,一不小心踉跄一下,眼看茶水就要倾洒。
誉长风随意接住茶杯,像是本来茶杯就在那里等着他去拿一样,端在嘴边,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在其他质疑声响起之前,震声说道:“我不保证能否传递回消息,只是因为我顺路而已。”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本以为你真如传闻般多智聪颖。”姜无治薄怒毫不掩饰。
看了一眼在场神色各异的山贼,誉长风甩袖离去,无一人敢阻拦,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想做什么救世主,因为他对于整个局势微不足道,拿自己的安危来帮忙,只是心血来潮的不智义气罢了。
这是任何少年都有的昏聩,被称作年少轻狂的荒唐。因为一段跨越轮回的眷恋,誉长风想的是归还这份恩情后平等的开始,即使这开始遥遥无期。
『出使,和谈』。誉长风想起了那年玉门关父亲弯下的脊背,难忍的幽幽叹息散在了山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