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惨叫声，誉长风抱着母亲亲手递给的包裹，咯噔咯噔踩着积雪喘着粗气亡命奔跑。
“风儿，拿好了信物，一直往南，去萧尔国南面的青麓书院，快走！”
“儿啊，快跑，不要回头。”
母亲的话在脑中不断回响，那是最后的话语。帮自己翻出墙外后，墙内传出的惨叫令这早慧的少年怒极惧极，眼泪飚在空中，一滴滚烫转瞬凉透。
在某个拐角过后，誉长风见到一生也难以磨灭的阴影。
自己的曹叔，父亲的至交好友正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面无表情朝自己走来。
只需一眼，他顿时悲愤欲绝大声嘶吼，那是自己父亲誉千山的人头，定格在脸上的表情是生前罕见的惊讶神色。
鲜血红的像火燃尽自己的理智，誉长风疯狂冲向前方。
胸口一紧，誉长风觉得心脏像拧紧的毛巾，血液倒抽，嘴里一点声也发不出来了，隐隐听到对面说了一句什么，进入耳朵后也已经模糊不清，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新生区狭窄的单人小屋内，誉长风猛地睁开眼睛，汗水湿透薄衫。梦里的满腔怒火与不甘让他胸膛不断起伏。
掀开衣服，左胸伤疤下鲜血与肌肉红白翻涌，证明着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实，曹叔留了自己一命，但誉长风没有感激，他只想让他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悉悉索索穿上书院的院服，是一件质地不错的青色道袍，他没有去戴纶巾，用一根麻绳束起长发，虽然失去养尊处优的环境，秀气的面貌和挺拔的身躯加上与生俱来的贵气，也仍算得上是一个翩翩公子，没了睡意，他决定出去走走。
新生区的房子像一栋栋的客栈，门前招子一般垂挂一串灯笼来提供照明，灯笼上有独特的标识。
南面灯火通明，似乎那里的烛光会亮一整夜，誉长风选择往北走，逃亡的这几个月过来，逐渐习惯呆在黑暗中，这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现在，他想思考一下茫然无措的书院生活，白日里所见的那些白衣少年亦或是道袍老人可一点也不像能让他有能力报仇的样子。
一个奇怪的想法闪烁，似乎自己背弃了复仇信念，来到了一个避风港，软弱和无能让复仇遥遥无期。
弯月垂空，朦胧夜色下，青冥山巨大的轮廓有极强的冲击力，誉长风借着山岳巍峨的气势涤荡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坚定自己报仇的决心。
一阵清寒潮湿的风吹到脸上，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大湖岸边，湖水平静，对面是一处峭壁。湖心处有两点明光，微弱的光线勾勒出那里的景物，是一个小亭，两个亮光是一盏灯和灯在水中的倒影。
有栈道将亭子与河岸连接起来。
鬼使神差地走向湖心的小亭，栈道吱呀作响，天上弯月在某一瞬间被乌云遮住，感觉走了好久才来到亭子里，那里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背对着他，持着一杆翠竹做成的鱼竿似在垂钓，一盏油灯漂浮在老者头顶三尺处，发出柔和的光芒。
诡异的画面似乎静止一般，誉长风萌生退意，回头望去，却见湖面上的木头栈桥扭曲翻转盘旋成奇怪的模样，根本不是人能行走的。
背后凉风一阵飘忽，誉长风暗叫不好，猛然回头，那老者不知何时回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自己。
“请问，您是书院的老师吗？”
誉长风领略到了书院的不凡，短暂平复惊讶，小声问道。
“青冥子收了一个不错的徒弟。”老者的声音像是少年一般，似有惊奇，在幽静的深夜这种奇特的违和感让誉长风心里有些发毛。
而对于老者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誉长风露出疑惑的神情。
老者清晰捕捉到这一细节，突然目露精光，脸色突然狰狞。
誉长风顿觉事情不对，强装镇定，连忙说道，“小子确是青冥子老师的学生。”
那老者突然哈哈大笑，清朗的声音越发的诡异，似乎逐渐有一种孩童般奶声奶气的声音。
“弄巧成拙，蠢到不能再蠢。”
誉长风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转身便要踏上那扭曲的栈道。
“小子，别走，你想要花不完的金钱吗？”老者没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小，竟然一觉不对就要跑，于是慌忙抛出诱惑。誉长风怎么会上当，他踏上栈道疯狂奔跑。
“小子，你想喜欢的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吗？”老者明显慌了，声音更像是哀求。
誉长风发现这桥踏上之后似乎又成了坦途了，步伐更加快了。
“小子，你想天下无敌吗？”老者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话，本来得意忘形的他，现在脸色如丧考妣。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正戳中誉长风的脉门。少年终究没有逃，又走了回来，静静看着老者，似乎想继续听下去。
老者心中奇怪，这小子难道是个武痴，怎么不爱金钱美女。
不过，看到自己的救星回来的后，他立马喜笑颜开道：“小子，看来你志向不小啊！”
老者觉得自己算计成功不免有了几分底气，又被接下来的回答打回了原型。
“哼！我看阁下才是所求不小吧！如果把事情说清楚，我说不定能答应下来。”
誉长风本就年少早智，刚刚老者的表现已经让他明白了不少事情。
“妈的，你他妈一点儿也不蠢！”老者说这句话已经有些色厉内荏了，叹了口气，他确实该给这个小滑头透透底了。
“小兄弟，实话实说，你不是普通人。”
“你只会放屁的话，我现在就走。”
“我尼玛。”
老者哪里被这么对待过，脸色像吃了苍蝇般难看，无奈形势比人强。
“小兄弟，你误会了，我是说你有得道的潜力。”
“得道？”誉长风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词，这世间人人都在求道，有秦王使徒以药石成丹以求道，有佛门道门苦修以求道，亦有传说圣人白日飞升，天庭招安大妖封神，就连青麓书院也是因为出过不少得道的奇人异人才有如今的尊贵地位。
“看小兄弟一知半解的模样，应该对修炼之事并不了解吧！”老者声音像孩童，性格脾气也有些像，看样子又以为他要吃定誉长风了。
“我相信青冥子肯定会比你说的痛快些。”誉长风早已没了原先的怯意，心思也不由活泛起来。
“哇靠，服了你了，不过还是劝你不要这么做。”
不等誉长风询问原因，老者继续说道：“人要得道必须要被本源道所承认，而得到承认的人有大道的亲和力被称作近道者，能以天地间的源气进行修炼。”
誉长风适时打断提出自己的问题。
“源气，是大道本源之气？”
“大道无形，何来本源？不过是一种馈赠，就好比粮食是大自然的馈赠但却不是大自然，源气的用途也和粮食差不多，只不过要用你的道体来消化，得到的好处更不是粮食所能比拟的。”
誉长风似懂非懂，“那你说的本源道又是什么？”
“靠，比他妈的猪崽还蠢。”这老头似乎把自己的胡子当做倚老卖老的武器，拈来拈去地像是在显摆，看到少年冷下来的脸色立即端坐起来。
“本源道，是无上道，有元始道，轮回道，阴阳生死道……”小孩的声音读出来就像是在背书一般，一个道一个道听的誉长风头都大了，连忙打断这个话题，“你继续说修炼的事情。”
老者像是小孩子被打断了精心排练的表演，失落的答应一声，又讲解起修炼。
“凡人在求道，近道者也在求道，可有人百年而过白骨一堆，有人得道飞升，大道同游，而其中如你我一般的近道者最为出彩，这座破书院不过几个沽名钓誉的源气境废物，你如果有无敌于天下的志向，最好还是让我来教你。”
老者说一句藏三句，但誉长风依旧模糊看到一个完全不同于原先认知的世界。
“相信我，修道界才是你大放异彩的地方！”
两人的谈论一直到天色泛白，誉长风离去之时，和老者做了一个交易，对方给了他一本泛黄的书籍，并告诉他只有近道者才能看到亭子的源气大势，让他不必担心。
也正如誉长风所料这个古怪老人离不开这座亭子，以他的说法是被人下了邪咒，但真实情况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对方解释敷衍漏洞百出，显然不怀好意。
趁天未大亮，返回岸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若不是怀里还揣着那本书，他还以为夜里的一切是个梦而已。
东方的第一抹阳光照进屋内，誉长风借其看清了旧书封面上有些模糊的字。
《悲苦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