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狄拉坐在一颗大树下,似乎还没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一小时前,芙洛拉着她的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城,无论是卫兵还是平民,竟无一人拦下他们。
她看向一旁的芙洛,问道:“这就完了?”
“嗯。”芙洛应声。
“那……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是我的能力。”芙洛稍退后了两步,说道:“在别人看来就是这样。”
安狄拉看到芙洛灰色的瞳仁逐渐泛蓝,随后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芙洛?”安狄拉有些慌张,她站起身,左顾右盼寻找着芙洛的身影。
“我在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芙洛将手贴在安狄拉的肩膀,她才再次看到这名可爱的“少女”。
“厉害……”安狄拉拉过他的手,生怕他再次消失,她目光炯炯地说:“你能教我这个吗?”
芙洛摇了摇头:“我也没弄清这个能力究竟是怎么发动的。”
安狄拉有些失望,但并不气馁:“如果你弄明白了,以后一定要教我。”
“好。”芙洛答应了她。
没过多久,他们听到马车行进的声音,费恩他们终于来了,芙洛站在路边,朝他们招了招手。
“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费恩问。
“嗯。”芙洛带着安狄拉上了车。
“小屁孩,你该付钱了。”费恩表情揶揄,朝安狄拉喊着。
“付钱也不是给你。”安狄拉看上去还算高兴,她朝费恩做了个鬼脸,说道:“你什么忙都没帮上。”
“说什么呢,这可是我的马车。”
安狄拉瞪着他,说不出话。
“看样子你也有钱,这样,我把你送到纶城,你玩够了就找人送你回去。”
“你们要去哪?”
“我们?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远了。”
“那我就跟着你们。”安狄拉攥着拳说。
“马上下车或者纶城下车,你选一个。”费恩语气冷淡。
“不行,我还得让芙洛教我法术!”
“她教你法术?”费恩疑惑地看着安狄拉,“什么法术?”
“就是那个能带我出来的那种,呼的一下就消失不见……”
费恩听完就大笑了起来:“放弃吧,你学不会的,我妹妹可不是常人。”
芙洛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们!”说着,安狄拉转头便抱住了芙洛。
芙洛闻到安狄拉脖颈处散发的清香,脑袋晕乎乎的,脸也开始发热。
“真麻烦。”费恩嘟囔着,“我们可不是去玩,要是遇到危险……”
“我自己有腿。”安狄拉打断他的话:“我会一些魔法,有危险我会自己跑。”
“那也不行。”费恩一口否决。
“芙洛肯定也想让我留下吧,她一个人多无聊,对不对?”说着,安狄拉抱住芙洛的手臂又紧了一分。
看着安狄拉满面的笑容,芙洛“嗯”了一声。
“你看,你妹妹都同意了!”安狄拉炫耀般地说着。
“她懂什么?”费恩耸了耸肩。
一颗小石子打中了费恩的肩膀,他听到安狄拉的奸笑,回头看去,只见芙洛正气鼓鼓地看着他。
“说过几次了,别把石子揣进口袋,会弄脏衣服。”费恩从座位上起身,将芙洛的外套脱下来,掏出一把石子扔出车窗。
安狄拉注意到芙洛平坦的胸部,皱起了眉,眼中似有担忧。
“你妹妹她……是很挑食的那种吗?”她问。
“对,挑食得很,骨子里也是个大小姐嘛。”费恩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芙洛坐在他对面,眉头一凛,飞起一脚就踢中了他的膝盖。
费恩也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笑。
马车在石子路上行进着,车厢外传来佣兵们的说笑声,秋末气温多变,安狄拉觉得热了,就挑了一件随身携带的薄裙子换上。
她有一头深咖啡色的长发,微卷,心情一直很好,与黑发的芙洛坐在一起如同一对姐妹。
相互熟络了,话也就多了,安狄拉知道他们要去往凯耳国的雨窝港,最终目的去往东大陆,虽然远,但她还是决定要跟去。
“我家东侧三楼有个凸肚窗,外面有棵大栎树,我就是用绳子挂在树杈上顺下来的。”她说,“我以为他们还得到早上才能发现我逃走了。”
“为什么要逃?”芙洛问。
“我父亲说他相中了安荷默伯国的一个贵族,想要把我嫁出去。”她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我知道那个伯国,全是沙漠,整个就是一沙子国,而且还靠近敌对国的边境。”
“就是说……不怎么好?”芙洛懵懵懂懂,无论是联姻还是国家,他通通都没什么概念。
“当然不好。”安狄拉说,“我有个姐姐,她就是嫁到了那里,过得一点都不好,那里一年到头都在打仗,她一回来就对我诉苦,所以我父亲对我说这件事时,我就决定逃出来了,当然,也不准备回去了,就算去东大陆做个平民也好。”
“平民可没那么好当的。”费恩吐出一句。
一个月后,西约联大学,校园西侧的储物室中。
“佛格老头,在想什么呢?”庞里斯朝俄林笑了笑,撬开墙边的一个木箱子,从中抽出一瓶红酒。
“那可不是我们的东西。”俄林回过神。他坐在桌子旁,双手交叉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庞里斯将起子旋入软木塞中,却没有阻拦。
“说什么鬼话,还不是你要带的。”庞里斯将酒瓶子夹在膝盖处,十分费力地拔着塞子,憋得满脸通红,他抬头看着俄林笑了笑,说:“温德老头一走,就都便宜了我们。”
俄林没有应声,低着头看着桌上的信纸。
“你在看什么?”庞里斯坐在俄林身旁,将一杯红酒推到他肘旁,有些好奇地伸着脖子。
“温德老头的字。”庞里斯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也是从他家里拿的?”
“这是送到大学办公室的信。”俄林说,“是在我们出发后送来的。”
“让我看看。”庞里斯有些吃惊,他拾起信纸,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红酒将他的白胡子染得斑红。
“莱素的死也许不是什么意外,可惜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在场。”俄林说,“莱弗被费恩带走了,要想知道真相,我们得找到他们。”
“夏天穿白袍子的会是一群怎样的人?”庞里斯皱着眉。
“雅方图的白袍……”俄林抿了口酒,“几个世纪前,据闻这群僧侣豢养了一群冰法师,美其名曰——归暮者。《太阳岛录》里提到过。”
“真的吗?温德还真是惹了一群不得了的人。”庞里斯放下信纸,“听起来就像是什么阴谋,雅方图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没什么不可能的,莱素身边不就有个奇迹?”
“你说莱弗啊,搞不懂。”庞里斯摇了摇头,“温德老头好像藏了很多事。”
“他一直都是这样,没变。”
“我几十年没见过他了,没想到……”庞里斯有些伤感,而下一刻却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端着酒瓶说道:“佛格,你知道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庞里斯来自羽地北国,摩耶迪撒人,习惯用姓氏称呼别人。
“说的什么?”俄林问。
“他那天急匆匆地跑过来对我说——借我十个银子儿。”庞里斯说完,房间内安静了几秒。
“然后呢?”
“然后他就辞职了。”
俄林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问:“就这样?你借了吗?”
“借了啊。”庞里斯放下酒瓶,张开手臂,表情夸张。
俄林听到这里,不苟言笑的他竟然也咧开了嘴,笑声如同锯木一般。
“随他去吧。”庞里斯说,“如果不是温德老头这事,我们也不会再聚到一起。”
“是啊。”俄林收起了笑,清了清喉咙,说道:“那么,庞里斯巴林教授,你有回来任教的想法吗?”
“还是算了。”庞里斯眯着眼,脱口而出,“我不像温德那样喜欢钻研,辞职后就毫无长进,以前教的那些玩意也都过时了。”
“没关系。”俄林点点头,“随你的意,我这里倒是随时欢迎。”
“谢了,佛格老头。”庞里斯胡子下的嘴唇动了动,“如果有一天我缺钱了,可能真会回来。”
庞里斯从桌子上跳下,走向门口,说道:“我去看看老校长,一会儿就回来。”
俄林目送庞里斯离开,他将信纸收回口袋,将椅子挪到窗旁,看着楼下来往的学生发起了呆。
半晌,他又拿起纸笔,给大学出版协会写了封信。
两个月后,费恩、芙洛和安狄拉三人顺利到达了凯耳的雨窝港,佣兵们的使命达成,便结算离开了。雨窝港面积很大,海水反射着阳光,汇聚在傍山而起的城镇中,令人在初冬时节却能感受到秋季的温暖。城镇中到处都是白墙圆顶的塔式建筑,石子路从山脚蜿蜒攀升至山顶,这里很热闹,各种货物堆满了港口的空地,工人们忙碌地将货物搬离并分类。不远处的海滩上,响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四处堆满了石料和木材,如今的港口仍不能满足贸易需求,港口的规模仍在扩大。
这里到处都是机遇,因而也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费恩与他们交谈着,寻找去往东大陆的商船,现在正值初冬,是最适宜向东远途航行的季节,而困难在于大多数商船并不准备载客。至于为什么不坐客船,是因为费恩觉得,商船通常装备着更全面的武器,战斗人员充足,虽然有可能会被海盗盯上,但对于他们来说,白袍要比海盗更加棘手。
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水手们说着不同的语言,而芙洛则为费恩充当翻译,基本上可以应对绝大部分情境,为此,安狄拉对这位“天赋少女”的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
最后,费恩与当地的一名雪莫人船长谈妥,对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大鼻子,年过半百,在内行看来,这样的年纪不免令人担忧。他的名字叫鲁特拉陶斯,平时戴着窄檐的牛皮帽,尖耳朵露在外面,嘴里叼着一只白瓷烟斗,穿着防水的高筒靴。他的船停在港口,是一艘中型横帆三桅船,名叫咚狄号——船长给她起了个传说中的海怪的名字。
“确实,有些人不喜欢客船,吃水浅,坐起来没商船舒服。”还没等上船,陶斯船长就对费恩的行为做出了自己的解读,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说:“抱歉,我患了眼疾,有点迎风流泪的症状。”
咚狄号预计中午启航,费恩与陶斯探讨了关于船上日常事宜以及食物供应和分配问题,之后便带着芙洛与安狄拉上了船。
雨窝港上空,湛蓝的天空覆盖着鱼鳞般的云朵,如同稀释的泡沫,薄薄的一层,却又无边无际。水手们扬起船帆、起锚,他们从水面拖起一条条小臂粗细的绳索,一齐响亮地吆喝着。不多时,咚狄号从港口启航。芙洛与安狄拉站在甲板上,朝着远处的海面眺望,视线随着商船的移动而四处打量,新鲜感十足。航行时间最多可能会持续数月,长短取决于风向和航路。
费恩眼见咚狄号离港,速度逐渐加快,不禁松了一口气。
只要安全地到达目的地……
但是,没有人猜得到,危险会何时从何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