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患抑郁大概有九年了,但是直到今年才真正确诊。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我的症状应该是从九年前开始的。起初只是轻度,现在是重度。
确诊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有数的,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自己是有底的,所以我也能接受。可想起我以前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我居然也会成为抑郁症患者的一份子。
这几年我加入了一个公益团队,带着这个团队也做了许多回馈家乡的事情。除此之外,我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些能服务社会,能给别人带来实际帮助的事情。有的时候我会想,我这么积极热情活泼好动的孩子,怎么会得抑郁症呢。我应该是最乐观最有激情的孩子了吧。
可是那些我认为对我没有影响的事情,其实暗地里还是有一些影响,并且这些影响已经暗自刻进了我的内心里,血液里,并且随着我一起长大了。我在长大,它们也在长大。
人家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这话很对,可是不幸的童年,这辈子都难以治愈。
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去指责原生家庭和童年带给我的,因为此时此刻指责已经失去任何的意义了。
我最早有抑郁的症状,是初中时候,那时候以为自己只是性格孤僻,喜欢独处,或者是压力太大,所以有些压抑。那时候我也和很多那个时期的“非主流青少年”们一样,自残。但我不是为了显得突出,也不是为了博得谁的关注。
那时候我感觉所有的不好的情绪,在我伤害自己的那一刻,终于才得到了缓解。我往自己的手臂,手腕上划过很多刀,用绣花针在手腕上刺字。我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是一种释放。不过现在再去看这些行为,我只会觉得太傻了,也不建议大家这么做,释放情绪的方式有很多,伤害自己,是最蠢的。如今我手臂和手腕上都还隐隐可以看见当时留下的疤痕,也用了一些去疤的东西,可是还是有印记,这就是代价。
九年以来,我的状况时好时坏,因为家里,学校,还有其他种种因素,总是会被影响。后来我不再伤害自己,而是变得暴躁,易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那时候也只觉得是我脾气不好罢了,加上学业越来越沉重,也就不再去管。在频繁发脾气的时期里,我尝试过抄写佛经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作用并不明显。因为我不是脾气不好,而是已经在抑郁的圈里。
今年确诊后,我便打算着跟我女朋友分手。她也有她的生活,她的烦恼,我的情况只会影响她,给她带来更多负面的情绪。我不愿意拖累她,于是便变本加厉的任由自己破罐子破摔,我想推她走。
她说,我的白胖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的白胖怎么就成了烂泥阿斗了呢。刚认识她时,她觉得我天真单纯,热情浪漫,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知书达理。我从未跟她发过脾气,总是理解她的难处,尽量让她在与我的感情中感受到轻松愉悦,因为她的生活和工作中已经够多烦心之事了。
可确诊之后,为了推开她,我冲她发脾气,我不吃药,我闹着自杀,她觉得我没有好起来的可能性,也看不到我们之间关于未来的可能性,她觉得我自己一点都不想好。我说是啊。她陪伴了我一段日子,在我一次一次故意为之之后,她也如愿离开了我。
有的朋友劝我找回她,因为她对我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可我不愿意,我希望看到她好,而不是跟着我一起坠入不见天日的深海。
一个人对抗抑郁的日子,很难熬。我没有很依赖药物,仅仅是失眠的时候才会用药。药这个东西,吃得多了,就停不下来了。
我整宿发梦,夜夜噩梦,总是半夜惊醒。想起来她曾经在我噩梦惊醒时说过“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保护你,无论是什么形态的我,都会去保护你。”每次噩梦醒来,想到她的话,我都可以一遍一遍劝说自己再次入睡。
我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风吹不进来,我的呼吸也出不去。
每天夜里,那些不好的情绪就约好了似的一起迸发出来。脑子里好多声音在争执。
人间不值得,不如一死了之。
爱你的人都被你推开了,你孤身一人还有什么意义。
死亡才是解脱。
……
我甚至感觉死神就站在我的床头,等着我一头撞死。
这个时候,很感谢留在我身边听我发牢骚的人。那些在我即将踏上死亡之时一句“妹妹,哥在呢”将我劝回坦途的人。
没有一个事外人能够理解抑郁症的世界,抑郁症患者也无法向别人描述清楚自己的感受和痛苦,也不奢望别人可以理解。但抑郁症患者需要安慰和温暖。
一点的光,一点的甜,就可以留住一条命。
我寻死过很多次,每次都因为放心不下,有牵挂,留遗书而被劝回。也许某一天我还是会撑不下去,熬不过去。到那时候,我希望我的朋友,家人,务必将我的骨灰一半撒入北京城区的某条河流或者小溪里面,务必是只在北京市区流动,不会流出北京的。别让我顺着飘出北京了,一个人孤零零的飘在大海大洋上。我要留在北京,陪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我的碑文,也请用瘦金体书“高刘氏”。她写的是瘦金体,很好看。
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能够好起来,回到最美好的样子去找回她,然后跟她一起去登珠峰,一起去中国最东端看日出,一起去南方捉萤火虫,一起生活一辈子。
人间不值得,但也没处去。
所以,抑郁症的孩子们,无论如何,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天,再一天就好。
21岁的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