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言简意赅地简单交待一下经过就行的,时间却因萧栖严不断冒出的问题以及因此产生的补充、解释不断延长。又一杯茶见底了。
若善把空茶杯往萧王爷面前一推。
面对着空茶杯和茶壶,萧栖严手都没抬,像是不打算续杯了。
“再来一壶。”若善不得不把茶杯又往前推了推。
“累。”萧王爷吐出一个字,仍是没有要动的意思,“你那根本是牛饮水。”
若善无语:“你引我说了那么多话,连口水都不给喝?算算算,我自己来。”说着就要动手。
萧栖严急忙制止:“得,你是客,还是我来吧。”嗜茶如命的萧王爷可不能忍受别人碰他的宝贝。
若善胜利地收回手。
“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萧栖严一边沏茶一边问。
半晌,若善才回答:“不知道。”
萧栖严夹茶叶的手顿了一下。
“你是真没打算来委员会报告啊。”
又是一阵沉默。出到第三遍茶时若善说:“她不是工具。”
“也不是谁的私有物啊。”萧栖严淡淡地说,品了一品茶,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我没有……”
“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萧栖严打断他。
其实若善何尝不明白。
“我是真喜欢听她弹琴,那是仙乐啊。过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有问题,这不马上叫上老古了嘛。”若善说,“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先让她慢慢了解、接受这个世界,慢慢融入这里的生活。一开始就报告委员会的话,不用想都知道会引起什么骚动吧。争夺、算计、阴谋甚至是背叛和死亡,这样的世界不是会让她失望吗?”
这下轮到萧栖严沉默了。他同意他的看法,这也是他收到消息后迟迟不采取行动的原因之一。其他家族的家长们都按兵不动,很大的可能是基于同样的顾虑。
“陛下好像还不知道。”
“看样子是。”若善点头,“这要看慧妃娘娘那边了。”
“真正还是取决于她的娘家韶家是什么态度。”
“蠢蠢欲动。”
“我也听到一点小道消息……”
“哦?”
“还不靠谱。”谈到这些话题,萧栖严觉得茶都变得苦涩了。“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打破平衡?”
“我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和平对我是最有利的。”若善否认道,“其实是因为昨晚万神殿那出了点事。”
“什么事?”萧栖严心里一紧,等着他宣布坏消息。
“被盗了。”
“什么?”
“对外说的是佛舍利,实际上丢的是‘圣物’啊。”
萧栖严怔住了,这消息犹如一声惊雷,炸得他几乎失去意识。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说。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不可能。首先圣物的存在,只有委员会的成员才知道,最重要的是密室的门,需要两个以上的委员共同协力才能打开。而他们,都是发过誓的。
“当时谁在那里?”
“确定的有惠恩、御政和古希里。”
三个?
“他们怎么会在那?”萧栖严奇道。
“查案子呀。”若善答,“那个纵火案。”
“哦。”萧栖严继续问,“没有其他人?”
“委员会就那边几个人,本身都是名人,好认得很。而且万神殿那边第一时间派人打听过了,确定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难怪今天早上……”话说到一半,萧栖严打住了,接着转了话题。“老古,还有权限的吧?”
“有。从来都没办过正式的退会,不是都没举行过正式的退会仪式吗?”
“那就危险了。”萧栖严说,“形势有点严峻啊。”
“不是他们做的。”
“不是他们是谁?”萧栖严叩着桌面说,“就算我相信,其他人也不会相信,怕是还会拿来大作文章。”
若善惆怅地端起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
萧栖严缓缓地问:“古家什么态度?”
“老古是自己行动的,自退隐后就和家里少了来往了,所以,古家的态度我不知道。”
“这老家伙真硬气。”萧栖严叹道,“难怪明法的态度不太对,原来没通气啊。”
他想了想说:“你们几个都惹了麻烦,这时候来找我也没用了。”
若善明白他的意思。作为七大家族中最上层的三大公爵,若是保持同一立场,必定能强压下其他家族刚刚萌芽的野心,但若家和古家现在因为圣物失窃一事有了嫌疑,现在就算拉上他要联手,也无济于事了。
“今天来不是来游说你的,我还带了一个给你的坏消息。”若善语气沉重,令萧栖严心里再次一紧。只见他拿出一张纸,摊开在他面前,“这东西,被人有意流传出来了。”
纸上上画着的是一个封面画有一片蕨叶的黑色笔记本。
萧栖严的脑中再次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惊雷。
原来连自家都未能置身事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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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修路?”归晨无可奈休地站在道路中立着的警告牌前叹气。他们都因此改道两三次了。感觉路是越走越远。
爬上山坡探路的方古遥回来了。
“右边有一条路可以接上国道,就是路不好走。陡,坡度大。”
她“哦”了一声,上了车。
不出所料,车子一开上小道就开始颠簸起来,在有些路段更是摇晃得厉害。方古遥担心她,然而她除了紧张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归晨·梦里,一个特别的存在。不仅是她本身的特殊性,单以一个人,一个女子的角度来说,她也足够特别。
他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清晨的曙光中,她穿着睡裙哼着歌走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迷了路,彷徨在世间的小精灵。迷失的明明是自己,再一次见面时,却是她问他“你迷路了吗”。
这个带着神的祝福的美丽精灵被独自留在这个世界,她是孤独、脆弱的,然而她没有抱怨没有不甘,用一颗坚强、乐观的心接受了命运,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们想保护她,想为她保留一片净土。
这份纯粹还能坚持多久?
——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从万神殿回来的先生这样说。
“小心!”归晨一声惊呼,一个球类物体砸在档风玻璃上,喷溅出大片的水花。方古遥一惊,方向盘猛地往右一打,全力踩下刹车。在巨大的摩擦声中,车子斜撞向了路旁的一颗大树。幸而行驶时车速不快,冲击力不强,两个都没有受伤。
惊魂未定的归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古遥死死地按在座位上。
“低头!低头!”他不断地说,扑了上来。
她整个人蜷了下去,他则是压在她身上,用身体来保护她,同时观察着车外的情况。
她的视线完全被他挡住了,虽然很好奇,而且这个姿势有点难受,但她还是听话地就这么蜷缩着。冷静下来后,她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视觉不能用,就利用听觉。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一阵一阵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方古遥打开她面前的储物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小巧的短剑,然后塞到她手里。
“拿好,防身。”
接着,他小心地打开她一侧的车门,嘱咐她:“躺在门后,保护好自己。还有,情况不对的时候,记得往原路跑。”
她抱着短剑,呆呆地看着他。
他用力地握住她的胳膊:“知道吗?”
这一用力,让她回过神来。
“知道”两个字想说却说不出,她用力地点头。
“好。”他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把剑,警戒着,直到她在车门后藏好。
她不禁好奇这辆车上哪里还藏着什么武器。
他提剑下车,和她的偷偷摸摸不同,他的车下得大方又帅气,像战场上的勇士。他站在打开的车门后,扫视着四周。
她的目光不禁被他吸引了。平时里的他,温润、谦逊、风度翩翩,现在的他则是冷竣、威武,别有一番潇洒。
他的右手放在剑柄上,低声对她说:“别动,我现在去你那里。”说着,就慢慢绕过车子,移到了她侧边的位置。
这时,附近的树丛里陆续冒出十几个人,而方古遥一直紧盯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看着很眼熟的美少年,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尤其引人注目,他肤色苍白,身形削瘦,举止优雅,让她联想到小说里有着倾城之貌和恐怖能力的暗夜族。
少年停在了不远处,笑着说:“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方古遥压下剑柄。
少年身后的一人立即冲到了少年前方,少年敏捷地把他拦了回去。
“喂,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吗?”少年似乎是冲着她说的。
确实觉得有点眼熟,可她想不起来是谁。
她趴在车门上,向外探身,试着看得更清楚些。
方古遥提醒她:“他是苏曼的哥哥,苏笑。”
她恍然,难怪觉得眼熟,可不是在万神殿里见过吗。况且他和苏曼长得很像,她竟一眼没认出来。笨。
苏笑示意其他人退开,其他人纷纷后退了几米。
“我找你有事,来谈谈吧。”说着,他试探性地往前跨了一步。她听见了方古遥手中的剑出鞘的声音。苏逸晨正想跟上,被他制止了。
苏笑缓缓地解下身上的配剑放在了地上,接着又除下了藏在后腰的短刀。
“瞧,我只想谈谈。”他语气诚恳,又往前跨了一步。
“站住。”方古遥不为所惑。
苏笑立刻停下。
“想谈谈?那就不会埋伏在这里袭击我们。”方古遥冷冷地说。
苏笑一脸无辜:“冤枉,这怎么能说是袭击呢?一个水球而已,又没造成什么伤害,最多也就是个玩笑。”
好惊险的玩笑,她心想,小命都差点给你吓没了。
“车头是有点碰坏了,这个抱歉。要不这样,我赔,或者,你直接把车交给我,修好了再还给你们。”
“不用。”方古遥果断拒绝。
“难道要我赔一辆新的?这有点坑人啊!”
“不用。”
“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用!”
苏笑作欲哭无泪状:“那你想怎样?”
“让路。”
“这个路肯定是要让的,只是在这之前,有两件事需要拜托我们高贵的女士帮忙。”
高贵的女士,指我吗?她看看四周,她是这里唯一的女性,不是她还能是谁。被人这么称呼,心里有一点小开心呢。
“不行。”方古遥不想与其纠缠,“让路。”
“真是无情啊,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不行。”
“比如说苏曼的药快吃完了。”
“不行。”
方古遥的态度依然坚决,但苏笑看到车窗玻璃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方古遥按住她的肩:“别听他说话。”
可他说的是事实。苏曼虽极力隐瞒,但她早知道她的小药盒快见底了。
可方古遥现在又冷又凶,她终于还是没说话,把头缩了回去。她在心里埋怨苏笑,送药就好好送嘛,搞得这么危险复杂,把古遥都惹生气了。
苏笑把一个绣有金色玫瑰图案的布包放在地上说:“你们自己来拿,我绝对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我发誓。”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苏笑竟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地从容淡定,这份胆量,她佩服。
他把包放下后,往后倒退了几米。再次强调:“放心,就拿包就好了。”
她起身准备去拿,方古遥拦住了她。
“我去。”
“哦。”她又缩回去,趴好。
去,取包,回来。过程中果然没有什么异动。
他打开布包检查,她也站起来和他一起看。
包里有两个盒子,上面一个和苏曼平日里用的药盒一样,就是大了一号。方古遥谨慎地打开盒子,里面确实装的都是药。他把盒子放在一边,接着打开第二个盒子。
可是,打不开。
他换了方位再开,还是打不开。
“咦,怎么打不开?”她奇怪地说,顺手把盒子拿了过来。
这与其说是个盒子,不如说是个金属块,就像那个“作业”一样。她掂了掂,很轻,又晃了晃,感觉里面是空的,可又像有东西,很微妙,说不上来。
方古遥一把夺了过去。
“有问题!”他瞪像苏笑,要是眼神可以杀人,此时苏笑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苏笑毫不在意他的杀气,对她说:“这是找你的第二件事,能请您打开这个盒子吗,打开了就放你们走。”
“你让不让我们都要走。”方古遥说着,用力把盒子往外一扔,一个抛物线,盒子噗地钻进了一处灌木丛里。
她有些心疼,暴殄天物啊,那个盒子可刷新了她对这个世界精加工技术的认知,要不是他挡路,她早就冲去把它捡回来了。
苏笑瞬间变脸。
“上!”一声令人,众人气势汹汹地拔剑向他们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