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风动虫鸣,云皓山绵延的树冠上泛着银白的月光,一切都在这柔和的月光中逐渐归于寂静了。
然而山腰处,时而有一束强光粗暴地打破了这寂静。
夏可正百无聊赖地在二楼房间的阳台上玩着手电筒。这是两年前的实验样品,有聚光设计,续航五小时,最大照射距离100米。
1、2、停顿。
1、2、3、4、停顿。
停顿一节拍。
1、2、3、4、5、停顿。
他漫不经心地摁着电源按钮。
停顿。
1、2、3、4、5、6、7、停顿。
1、2、3、停顿。
停顿一节拍。
他不断地重复着的是两组数字:2405、0730。译为文字即是“救命”。
向谁救命?不知道。纯粹无聊打发时间而已,无意识地就打着这两个字。
有谁能救他?父亲特意把他扔到这山里来就是为了让他与世隔绝,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这样做真的能救他吗?
虽然没有证据是他放跑了狂魔,可单就与他接触这一点,就是大罪。要保他,不知父亲和爷爷都要付出什么代价。
爷爷总说他太年轻、太单纯、太理想化,可爷爷自己不也时常怀念年轻时的无畏和冲动吗?他不想有过多的顾虑背后那些千丝万缕,他只想随心走,做对的事。他知道有善因不一定能得善果,但只要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他就能过自己那一关。
可如果因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害了家人……
“你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吓得他猛得向前一转身跌坐在了地上,手电筒砰地摔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来人的脚下。
“少爷?”守夜的侍卫立刻出现在了阳台下,手中的剑已然出鞘,如果不是知道这个“调皮”少爷隔三差五地就要闹点动静出来,总是虚惊一场,侍卫早就冲上阳台了。
这一次,是羽林军的人守他,这批人武艺超群,警觉性极高,反应迅速,但在他的折磨之下,竟然也有些变了,变得不那么大惊小怪了。
夏可尴尬地“嘿嘿”两声,把地上的手电筒关了,捡起来。
“不好意思,打了个盹,没坐稳。”
虽然受过了严格的职业训练,对于达官显贵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耐心,但一瞬间侍卫还是露出了郁闷的表情。
“嘿嘿,不好意思。”夏可道歉的态度很真诚,让侍卫有点受宠若惊,遇到这么一个主子也没办法,只好收了剑回到原岗位上去了。
夏可蹲在地上,望向屋内。刚才吓到他的人此刻正躲在墙后。他起身进了屋,把门窗关严,期间萧子容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桌前,拿了纸笔写了一行字。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乱打“救命”干什么?
夏可白了他一眼,写道:你能不能不要吓人,差点命都吓没了。
答非所问,萧子容才想白他一眼。
夏可又写: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
夏可对这个“路过”存疑,暂不深究:每天?
——一段时间内,大概都可以。
夏可刚想打听一下这“一段时间”、“大概”的具体内容时,萧子容又写:禁足?
夏可画了一个大大的“√”。
萧子容接着在后面画了一个“?”。
夏可气呼呼地又白了他一眼,一幅受不了他明知故问的表情。萧子容早已猜到了七八分,但因为还有别的选项,所以一直还是等着本人确认。
——迟早的事。
虽然是实话,但这句话未免太厚脸皮,夏可甚至还看出来里面包含的一点幸灾乐祸。可他能说什么呢?一开始萧子容就警告过他们,与他接触后果很严重,现在的情况跟他当初预测的并无二致,他有事前的免责声明,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这么聪明洞察的人却成了一个嗜血狂魔实在是太可惜了。
当然,他是清白派的,他相信他的无辜,所以为了人间正义,和他接触没什么不对。
那么接触下来,萧子容真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吗?
萧子容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继续写道:只是禁足?
夏可瞪他。还想怎样?
——只有你?
这个问题才是重点。夏可点头。萧子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说什么,转向了他这几天做的半成品。
——这些,用处?
夏可故作神秘地摆手不答。
——逃跑?
萧子容却直接写出了答案,也不等夏可承认,又写道:怎么跑?
夏可再瞪他一眼,心想,真幽默,这么重要机密的事怎么能让你知道?还要写在纸上,事后不得自己把纸吞了,自己没这么蠢好吧。
——不需要帮手?
萧子容看破了他的意图和部分计划,猜到他的困难。
确实,他的计划实行起来有点难,起码光是前期工作就太费劲——独自手工完成机关制作,这机关又有点复杂,而且要在不能试验的前提下按预期运行。夏可虽然平时总表现得很自信的样子,其实内心对自己能力的评估非常准确,他知道光靠自己要逃出去确实是难度太大了。
可是难也有难的办法,他是不会放弃的。倒是萧子容这么直接地问,难道他有帮他的想法吗?
夏可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字。不是看错了,就是自己理解错了。他依然不敢相信他会想要帮他。
是因为觉得因为他害得他如此所以良心发现吗?
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萧子容干脆地写:我可以帮你。
夏可觉得自己的呼吸因此停了几秒。
有高手主动送上门来,何乐而不为。不论他动机如何,只要能助自己达到目的就好了吧。
不,萧子容会主动帮他,反而让他却步了,他再度疑心起来。
帮他,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为了归晨吗?
萧子容最后落笔写下了两个字:别怕。
真是切中夏可要害的两个字。
怕?他是真怕。其实逃跑这个事,只是一个想法,要不要实施他还没有决定。逃跑难,可并非不能实现,让他不敢跑的原因是跑了的后果。总有一天要回来的,不,也许能回来这个结果本身就算是好的,说明海因家还能保得住他。禁足,何尝不是在保护海因家呢?
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萧子容知道他有顾虑,他留下一行字:想好,再来。
夏可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就收起写满字的纸,对折两次收入怀中消失在了黑夜中。
时间点掐的正好,他刚走,守卫就巡夜到阳台下了。
夏可缩到床上,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再和狂魔有什么瓜葛,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是小舍那里他实在放心不下。归晨·梦里的存在已经让各大势力蠢蠢欲动,各方已是暗流汹涌,除了若家以外其他家族均未明确表态。态度不明,也是一种态度,也正因为不明朗,形成了一种均势。况且关键人物还没有表态,只怕在观望的这些人会是墙头草。
夏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蜷缩起身子。
他不敢想象“否”的选项下所可能的未来。他可以躲在隐世之所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等待风暴过去。可是归晨呢?古遥呢?萧子容呢?
只有他一个人做局外人?
苏曼呢?
想到苏曼,他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
现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苏曼卷进行这个漩涡。
可是她已经在了啊。
他忽地坐起。
是啊,他该回去看一眼,确认一切正常,生活平静……可以的话就带她们回来,特别是小曼,这里空气清新对她的身体格外有好处。
他瞬间下了决心:逃!